所有的話，周野都聽了進去，他也相信。
漢末的中央和邊地矛盾，是非常之深的，就連公孫瓚這樣的人物，都一度被人瞧不起，視為邊地兒，極度鄙夷。
涼州之地，為何屢屢造反？跟此也有很大關係。
底層沒有活路了，中高層又上進無門，他們的路被關中士堵死了。
所以和大漢的割裂越來越嚴重，最後上下一心，掀起戰如波瀾，層層不滅。
對於涼州來說，越往西走越苦，也就越發不服，心中積攢著仇恨。
而朝中之人，一麵忙於內鬥，一麵心在剝削，一麵還對他們防備而不用。
最終讓這道驚雷越蓄越大，將大漢崩慘了。
由此而觀，趙妖頗像韓遂，但又和韓遂不同：她比韓遂更慘，她的恨意比韓遂更深，她的手段也比韓遂更激烈！
可惜，她在更加遙遠偏僻的交州，麵對的又是比東漢朝廷更加強勢的周野，注定徒勞，注定悲慘。
至於說她為何不放下仇恨，安靜等待周野過來，那便是無稽之談了。
她不做造反的勾當，又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擁有之前的權勢和兵馬？
走了造反這一步，是說收手便能收手的麼？
姑且算可以停下即使改正吧，她又憑什麼去相信周野？憑人們口中所說嗎？
被當權者和大族們欺壓了一次又一次，她為何放著自己不信，卻去信一個同樣出身世家的周野？
未開戰前，拉周野進入交州的計劃很完美，她能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麼？
自己懷揣仇恨而起事，終於搏出了風雲之身，又憑什麼自願退出曆史棋盤，卻給周野俯首稱臣？真有此心的人，也走不到這一步。
她掌了權，她有了兵，她可以成為新的惡龍，憑什麼要求她放下仇恨，去接受一個傷害過她的大漢？
而不是選擇更激烈、更直接的手段，將這片地盤占為己有？
莫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見了周野勢強就屈服的更是空談。
曹操屈服了嗎？劉備屈服了嗎？再往前數一數，劉秀向王莽屈服了嗎？劉邦向項羽屈服了嗎！？
倘若人人因勢強而屈，倘若人人知後來事而放棄，哪還有青史之上一個個人物？
安生富貴，於普通人來說不是什麼壞事。
但你看看，求安生富貴的劉表劉璋，明明手握大州，在曹操眼裡是什麼？守戶之犬！
反觀一無所有的劉備，卻被讚為英雄。
“大亂之世，多是無奈。”周野道。
“大王！”
周野這句話給了乾左希望，他連忙再次磕起頭來：“您說的沒錯，娘娘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也是無奈之舉！”
“求您網開一麵，饒恕她吧！”
“無奈便能饒恕麼？無辜都不能。”
周野搖頭依舊，一聲輕歎：“你被逼無奈，一朝奮起，舉兵事而亂交州，以區區女子之身，貫凶名於史冊，人世一遭，雖多無奈，但亦不算白走。”
“但兵禍連結，因此而死的漢人將士、淪為糧食的漢人百姓，他們何其無辜？”
“他們的命不可挽回，你的罪便不可洗刷，你的性命更不可饒恕。”
周野終於轉身，目視坐在那的可悲之人。
在這個亂世，趙妖遠遠不是最可悲的，她還風光過，但走到現在這一刻，她確實是可悲的。
“本王理解你，卻不同情你。”
“結束你的性命，也結束步入你後塵之路。”
搭著天子劍的手漸漸向上，帶出冰冷的劍光，照應在她的臉上。
“但願如你所言，世間再無我這般人。”
她仰麵看著周野，眸子裡有光，漸漸浮現笑意。
“願來世生在君恩地。”
說來生，隻是歎今生。
天子劍出鞘，周野將劍遞給她：“你雖罪惡多端，倒也不失為豪傑，自己了斷吧。”
趙妖笑道：“我的手，又哪比得上你的尊貴？閣下看得起，便賜我一劍吧。”
“好。”
周野頷首，毫不猶豫，一劍揮下。
紅豔豔的血燦爛在天涯海角，潑寫的不僅有罪惡。
“娘娘！”
乾左大哭，踉蹌而來。
跪在趙妖麵前，替她整理一番遺容，又給她磕了三個頭。
“願來生，我能再護在您身上，哪怕跟著您再死一次！”
長刀震顫，磨碎了兼具血性之勇敢與感情之脆弱的咽喉。
王靴踏過血地，道：“將區煉和範蔓的人頭也一並帶上來吧。”
陳到彎腰：“大王，區煉還活著。”
“哦，那便將他活埋了，算是為罪惡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