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當仰麵躺在地上,脖子幾乎被砍掉一半,腹部的甲胄也被攪碎,腸子和血沫浮在外頭。
他大張著嘴,怒眼盯著天空,當中有痛苦,也有解脫……
一股悲涼襲上心頭,忽得後背傳來一陣劇痛,他猛地轉過頭,腦袋卻磕痛了。
睜開眼。
原是一夢。
呂蒙緩緩坐起,低著頭在那發呆。
夢中,鄧當的屍體不斷閃爍在他眼前。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父母早逝,大姐幾乎就是他的母親了,一手將他拉扯大。
早年鄧當在軍中也是個底層,家裡日子過的很苦。
後來呂蒙漸漸有了出息,她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孫家又傾覆了。
這些年日子還過得去,但也是整日提心吊膽,畢竟他們的敵人太過強大。
若是自己和姐夫都死在了前線,她還有兩個孩子,該怎麼活?
呂蒙抬起了頭,衝著外頭喊了一聲:“來人,拿紙筆來!”
“是!”
白天連衝兩次,大家都累了,夜裡的鄧當也在休息。
他睡得正熟時,一股液體猛地潑在他臉上。
溫熱、黏糊、還帶著腥味。
多年疆場生涯,使他對這種液體無比熟悉——血。
難道周軍殺過來了!?
睜眼的同時,他握緊了自己的刀。
下一刻,他卻愣住了。
呂蒙直挺挺的立在他麵前,劃過脖頸的劍緩緩鬆開,血還在不斷的滴落。
他艱難扯出了一個笑意,嘴唇動了動。
沒有聲音,但鄧當卻看清:回家。
回家!
一生狼煙,功名兩空。
到了儘頭,回家二字,是他們此生最後的執念。
這一刻的他們不再是戰士。
不再是滿手鮮血的沙場屠夫。
隻是一個又一個離家的遊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他們以鮮血褪去了甲刀,也褪去了生命。
告知著所有人,這個混亂大世正在一步步走向終點。
這裡有成功者,踩著萬千屍骨成就英雄之名。
失敗者,便在那萬千屍骨中。
如今,呂蒙也是其中之一了。
“阿蒙!”
鄧當大吼,聲淚俱下,撲上去將即將倒下的呂蒙抱住:“阿蒙!是我對不起你,我當初不該帶你從軍的啊!”
呂蒙沒法再言語,用儘最後的力氣,捏著兩張紙的手碰了碰他。
而後,永遠垂下。
“阿蒙!!!”
鄧當嚎啕大哭。
這麼多年,他多次和死亡擦肩而過,卻從未如此悲傷過。
他知道自己的妻弟有為將為帥的大才。
阿蒙也有滿腔抱負,也有立功成名的期盼。
如今,這一切都沒有了。
他放棄頑抗、放棄突圍,自刎於此,正是想一力將此擔下。
所有罪過,係於一人。
鄧當想起自己當初帶呂蒙離開家鄉的時候。
那是一個晚春,雨水淅瀝,地麵積水甚深,自己將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呂蒙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村裡。
“姐夫,你是要帶我去從軍嗎?”
“是的,阿蒙怕嗎?”
“阿蒙不怕!阿蒙將來要做大將軍!”
如今,又是一年晚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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