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琅琊城屬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
魯國國祚日久,權力下移至世家,世家好令名,以品評人物為雅事,而姬連便是琅琊城公認的世家公子第一。
“今日宴飲,不妨由姬公子作序,如何?”
一位衣衫輕薄的美少年高舉酒樽,被點到名字的姬連微微皺眉,回道“在下才疏學淺,擔不得如此重任。”
世家子們總是有許多理由來舉行宴飲清談,今天是上巳,當歌,眾人便尋了個流觴曲水的莊子。
姬連本是不願來的,他素喜靜,可母親薑青魚的弟弟薑白魚也會參加,終歸是母家舅舅,這個麵子不得不給。
幾碟小菜飄在清透的流水中,春日河水寒涼,飯菜糕餅很快也冷透了,並不合口。
與會之人又多是飲酒賦詩,那些糕點就隻能變得更冷,而後施舍給莊子裡的小廝侍女。
這就是世家治下的琅琊城,朱門清幽,路有餓殍。不過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眼中是看不到百姓苦楚的,一場宴飲便可耗費數百兩銀子,足夠一個村落數年生計了。
“姬公子何必自謙?”
美少年眼神迷離,他是莊子的主人,那麼他的話自然是這場宴飲中分量最重的,姬連鬆了眉心:“我不擅文書,還請諸位見諒。”
身為世家公子第一,姬連並非不擅文墨,他是生而知之者,胸中自有錦繡萬千,但他不喜歡顯露。
寫下最後一字,姬連停了筆,他一向在世家子中格格不入,母親薑青魚憂心此事,便請了母家兄弟來。
而薑白魚性子熱烈,人緣極佳,想來是能帶領甥兒的。
但被阿姐賦予重任的薑白魚醉醺醺的,他和姬連麵容三分相似,可兩人性情全然不同,因而旁人看來卻是七分不同。
有了姬連的序言,眾人紛紛吟詩作賦,薑白魚眯著眼睛,叫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爹打來我先跑!”
聽了他的詩,眾人哈哈大笑,薑氏和其他世家不同,乃是東海最為古老的太公後人,也是少有的修行世家。
這一代中,唯有薑白魚身負靈氣,因而家族將他看得極重,可他性子活潑,不願留在家中冥想,家主管不住他,也隻好隨他去了。
天色漸晚,賓主儘歡,姬連率先告辭,命侍女扶了醉眼迷蒙的薑白魚一同回了姬府。
醉倒的少年人嘟嘟囔囔地說著醉話,要外甥回答,姬連聽不出他說了些什麼,便沒有答話,可他不高興,說得更歡了。
飲酒總是令人坦誠,姬連回府後先向母親薑青魚請了安,紫衫婦人姿容清冷出塵,眼眸是罕見的茶色,她笑道“連兒,今天還開心麼?可曾飲酒?”
“尚可。”
姬連神色平靜,他飲酒並不會醉,更不能從中感到愉悅。
道玄在萬年前也曾有過一位生而知之者,據記載,那位生來便通曉經典,修行一日千裡,不過弱冠之年就踏足紅塵境界,卻因殺伐太重,受了天誅灰飛煙滅。
薑青魚眉眼含愁“你幼時不慎吃到蔥薑還會說痛,酒萬萬不可多飲”
她說了許多,姬連隻是靜靜聽著,並不回答。
姬連才十五歲便踏入了地仙境界,距紅塵逍遙已然不遠,薑青魚希望他能做個文人,和世家子們吟吟詩談談玄就好了,莫要沾染血腥。
可她的希望終究落空了,宴飲第二日姬連便迎來了紅塵天劫,琅琊城風雨欲來。他仍是古井無波的模樣,抽出慣用的長河劍朝天一點,方才還電閃雷鳴的天空霎時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