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仲安一個人走到街邊,開門上車。
黑色紅旗靜靜停在民政局前麵,窗麵映著車流光影。
車身卻久久未動。
馬路對麵,商母坐在某輛車的後座。
她眼睜睜看著商仲安和舒芸在民政局同進同出,擁抱,哭泣,再見,彆離。
商母雙眼一次次模糊,她不知道是自己神情恍惚還是什麼。
隔著一條街,她仿佛看見兒子雙臂撐在方向盤上,身體傾趴,肩膀不停上下顫動。
商母臉頰沾染了歲月淺痕,眼淚劃過幾條淺痕,流到下顎。
她抹去淚水,低頭去包裡翻出手機,打給商仲安。
“嘟”聲響了好久他都沒有接聽。
在電話自動掛斷的那一刻,黑色紅旗左轉離開停車位,彙入車流,直到消失不見。
……
商仲安極少把車子開得那樣快,一路脫離城市喧囂,駛入山路。
他落了車窗,春風急急吹來,越顯料峭。
背靠高山的土路才開化,厚雪融進路麵,變為濕濘的黏土。
黑色紅旗終於停下,輪胎裹一圈厚厚的泥。
商仲安推車門下去。
眼前的水庫已經化開,大塊大塊的浮冰懸在水麵,孤苦無依。
再過幾天,這些冰連影子都沒了。
商仲安低頭點了支煙,一陣風來,風衣無力地卷住他小腿。
上一次在這,如果不是周廷衍帶著救護車來得及時。
商仲安早就如春日浮冰,消亡於郎朗晴日之下。
他就這麼默默站在水庫邊吸煙。
一會兒想事,一會兒放空……
太陽從升得老高,慢慢開始西移,再緩緩降落。
風吹得水麵掀起一道道斜波,沙沙作響。
日複一日的少量進食,又站了這麼久,商仲安望著緩動的水麵,眼前一陣眩暈。
恍惚中,倏地一道勁力拽了他胳膊,穩住他整個人。
“聽說故宮要新建院區,工程預付款還差一千萬,進度款更沒著落,所以商院長愁得要投河自儘?”
耳邊的低磁嗓音再熟悉不過。
商仲安循聲回頭,周廷衍又向後拉他一步才鬆了手。
“彆開玩笑,我不至於。”商仲安疑惑周廷衍的出現,“你怎麼來這?”
水邊清風裡,周廷衍一張無儔俊臉,發絲打理得根根精致。
身上一件早春款青灰色風衣,中灰裡混了淺淡綠調兒。
走紅毯的男星,也不一定比得過此刻的周廷衍。
這件風衣是溫沁禕斥巨資,送給周廷衍的新年禮物。
溫則行也有一件,同款不同色,溫沁禕給小叔選了墨黑色。
“跟你一樣,來吹風,順便談談給故宮捐款的事。”
周廷衍拿過商仲安手裡快空了的煙盒,磕出一支,“不僅我,從珘也來了。”
這會兒,沈從珘的白色越野才開過來。
他中途去加了一次油,就被周廷衍甩沒了影兒。
沈從珘車窗一落,肘彎撐著窗沿,偏頭問商仲安
“商院長,聽周老板說你今天要請客?”
兩個大忙人都來了,商仲安有些愧怍,他沒想要死要活。
就是心裡和身體都累得慌,徹骨透肉的累,從小時候積攢到現在。
丟不淨,卸不下。
商仲安看著推門而下的沈從珘。
“請客是小事,你們都上著班,往這深山老林跑。”
沈從珘踩著濕泥走過來。
“今天檢驗新樣品不小心灼了手,我帶薪休假了,就等商院長安排吃喝呢。”
沈從珘攤開雙手,掌心各灼了一片不規則的紅。
還是戴了雙層防護手套的結果。
商仲安眉心皺了下,沈從珘這種情況不是一次了。
哪有那麼容易的科研人員,看著光環四溢,享譽國家棟梁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