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放下手術刀,拿起頸部組織標本:“你注意看出血區域的邊緣,雖然腐敗導致組織模糊,但仍能看到出血與正常肌肉組織的界限——生前出血會形成血紅蛋白浸潤帶,而死後腐敗導致的出血通常是彌漫性的,沒有清晰邊界。”他調出解剖前拍攝的體表照片,“而且舌骨骨折斷端有輕微的骨膜反應,這是生前骨折的特征,死後骨折不會出現這種反應。”
關於死亡時間的疑問,張林進一步解釋:“高度腐敗屍體的死亡時間推斷本就存在誤差,我們需要結合多種指標交叉驗證。除了屍冷、屍僵、腐敗程度,後續還要做組織病理學檢查——通過肝細胞、腎小管的自溶程度,進一步縮小死亡時間範圍。另外,手表指針停在10點15分,雖然不能確定是死亡時間,但結合胃內容物消化情況,10月1日晚10點左右的可能性較大,這與工地監控缺失的時間段也能部分對應。”
當解剖刀劃向頭顱時,腐敗導致的顱骨骨髓腔出血讓腦組織呈現出暗紅色。張林小心分離硬腦膜,發現蛛網膜下腔有少量出血,分布在額葉區域。“這是輕微的腦挫傷,”他測量出血範圍,“麵積約&n,程度較輕,可能是扼頸過程中頭部碰撞硬物形成的,不是主要死因。”腦組織已出現明顯自溶,質地軟爛,無法提取完整的神經組織進行進一步檢查,但從出血分布來看,符合外力撞擊導致的非致命性損傷。
“結合所有解剖發現,死亡原因基本可以確定了,”張林摘下防毒麵具,臉上殘留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機械性窒息,具體方式為扼頸。死者生前有明顯的搏鬥抵抗,右手食指的抓傷痕跡和指甲縫殘留物可以證實;頸部肌肉出血、舌骨骨折、雙肺TardieU斑及心臟點狀出血,均符合扼頸致死的病理特征。”他指著屍體的腐敗狀態,“死亡時間初步推斷為10月1日至4日之間,最可能是10月1日晚10點左右,與手表指針停止時間、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及現場走訪到的‘10月7日晚悶響’(可能為拋屍動靜)形成時間線閉環。”
小林整理著提取的檢材——頸部滌綸碎片、指甲縫殘留物、胃內容物樣本、手表表殼、腐敗組織切片,每一份都標注著詳細的解剖位置和時間。“那拋屍時間呢?”她問道,“屍體腐敗到這種程度,從死亡到被埋進工地地基,中間應該間隔了幾天?”
張林走到解剖台旁,再次觀察屍體的腐敗靜脈網:“巨人觀通常在死後35天形成,結合工地10月7日發現屍體,拋屍時間應該在10月5日至6日之間——也就是死亡後45天,此時屍體開始出現明顯腐敗,嫌疑人可能擔心屍體暴露,選擇將其埋進即將填土的地基坑,試圖掩蓋罪行。”他補充道,“現場發現的鐵鍬頭、黑色布袋和連帽衫男子詢問填土時間的行為,都印證了嫌疑人對工地環境熟悉,且有計劃地選擇拋屍地點。”
當屍體被重新裝入防腐袋時,解剖台上殘留的腐敗液體和組織碎屑已被徹底清理,隻剩下標注著編號的檢材瓶整齊排列。張林看著小林整理的解剖報告,在“死亡原因”和“死亡時間”欄目的結論處畫了圈:“這些結論需要技術科的進一步驗證——滌綸纖維的成分分析、指甲縫殘留物的DNA檢測、手表表芯的損壞原因鑒定,尤其是DNA結果,若能匹配到嫌疑人,將成為案件偵破的關鍵。”
解剖室的通風係統仍在運轉,腐臭味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刺激性氣味。張林摘下乳膠手套,指尖因長時間用力而泛白,他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東方花園工地那個尚未確認身份的死者——或許在這些冰冷的解剖數據裡,藏著他身份的線索,也藏著指向凶手的密碼。小林將檢材送往實驗室時,腳步格外輕快,她知道,這份詳細的屍檢報告,將為李明團隊的偵查工作提供最關鍵的方向。
刑偵支隊信息研判室的日光燈管在午夜時分開始“滋滋”作響,燈光忽明忽暗,把滿牆的失蹤人員照片照得斑駁。小周把法醫張林送來的屍檢核心特征貼在白板中央——“男性,3545&n,右手食指有抓傷,佩戴鏽蝕手表(指針停10:15),死亡時間10月14日”,紅色馬克筆在“10月14日”上畫了三道粗線,筆尖劃破了紙張。
“從9月28日開始查,重點篩身高&n、近10天內報案的男性失蹤者,”小周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捏著第九杯速溶咖啡的空包裝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尤其是從事體力勞動的——工地上發現的屍體,衣著簡陋,指甲縫有纖維,很可能是體力從業者。”
年輕警員小吳揉著發紅的眼睛,鼠標在屏幕上滑動的速度越來越慢,屏幕藍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黑眼圈。“這破係統能不能優化下?”他把鼠標往桌上一摔,“查個‘體力勞動’能跳出八百多條,一半照片都是五年前的,發型都變了,怎麼比對?”他指著屏幕上“王海濤”的條目,照片裡的男人左臉有刀疤,“你看這個,建築工人,身高173,年齡40,條條對得上,可他半年前就去外地打工了,家屬說上周還視頻過,又得排除。”
老刑警老趙突然“啪”地合上筆記本,椅腿在地麵蹭出刺耳的聲響,驚得窗台上的仙人掌晃了晃。“我這腰快扛不住了,”他扶著腰站起來,警服襯衫的下擺露出一截貼在皮膚上的護腰,“從晚上八點查到現在,眼睛都快成鬥雞眼了,每條信息都得看三遍——姓名、年齡、特征、失蹤時間,一個都不能錯,比蹲守還熬人。”他拿起桌上的涼掉的泡麵,叉子叉起坨軟塌的麵條,沒吃兩口就放下了,“這玩意兒吃第三頓了,嘴裡都淡出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