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北郊亂葬崗，十六輛黑幡車圍成八卦陣。陳忠手持七尺紅珊瑚杖，杖頭嵌著的東海鮫珠正泛著青光。五十名東廠番子分列八門，每人肩頭金線繡的"驅魔"二字在霧中明滅不定。
"戌位生門，布血符網！"陳忠的公鴨嗓刺破濃霧。番子們咬破手指，將血抹在青銅羅盤邊緣。那些羅盤實為洪武年間從元大都繳獲的"天機儀"，盤底刻著《河圖》《洛書》紋樣，此刻正嗡嗡震顫。
霧深處傳來鐵甲與骸骨碰撞的悶響，恍若百具枯骨在鐵甕中掙紮。番子小旗官王二喜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墨鬥彈的"北鬥七星"咒："都統大人！它來了！"
話音未落，濃霧裂開血盆大口。
那怪物踏碎十五具骸骨登場，玄鐵重靴碾過處，腐土下鑽出數十條鐵蚯蚓。月光下看得分明：它披著全套哥特式板甲，肩甲處插著三麵黑旗，旗麵用金線繡著"貪婪""暴食""嫉妒"三宗罪。最駭人的是頭盔——那分明是個倒置的銅鼎，鼎口三張青銅鬼麵正咀嚼著生魂。
"火銃三段擊！"陳忠揮動鮫珠杖。二十杆火銃齊發，鉛彈打在怪物胸甲上迸出藍火，空氣中彌漫起硫磺混著腐肉的氣息。怪物卻將燧發槍插入自己腹腔，扣動扳機時，槍管裡噴出的竟是滾燙的屍油。
三名番子被油火纏身，慘叫著滾進符網。陳忠瞳孔驟縮："收網！快收網！"天機儀迸出血光，符網應聲收緊，被網住的番子卻突然七竅流血，渾身骨骼發出炒豆般的脆響。
"是屍毒！"隨軍巫祝尖叫著拋出銅鏡。鏡中映出怪物真容：那鐵甲下根本沒有血肉，而是無數銀甲蟲聚成的蟲巢，每顆蟲卵都長著微型獠牙。
怪物突然人立而起，從背後抽出血色巨鐮。鐮刃上刻著倒懸的十字架，柄端吊著七顆乾癟的心臟。"東廠走狗，嘗嘗聖戰之刑！"怪物喉嚨裡滾出混雜著拉丁語與吳方言的咒罵，巨鐮劃過地麵，劈出條三丈長的溝壑。
"結天罡盾陣！"陳忠甩出九枚柳葉鏢，鏢身刻著北鬥九星。番子們將盾牌拋向空中，柳葉鏢擊中盾麵，激發出金鐵交鳴的龍吟。怪物狂笑中揮鐮，巨鐮卻卡在盾陣縫隙，爆出漫天火星。
"撒驅邪散！"陳忠扯開腰間錦囊。灰色粉末遇空氣化作血霧，霧中突然凝出七十二把飛劍。飛劍是東廠秘製的"斬魂釘"，專克陰穢之物。怪物甲胄遭飛劍擊打，銀甲蟲紛紛跌落，在地麵扭曲成梵文"罪"字。
正當眾人以為得計，怪物胸口的銅鼎突然噴湧黑氣。黑氣中浮現七具懸吊的屍骸，每具屍骸心口都插著東廠令牌。"趙三刀！""錢六郎！"番子們認出這些正是先前失蹤的兄弟。
"他們還沒死！"王二喜突然撲向最近那具屍骸。怪物發出夜梟般的怪笑，懸屍突然睜眼，指甲暴長三寸。王二喜的繡春刀剛劈開銅鼎噴出的黑火，就被屍骸扼住咽喉。
陳忠趁機甩出紅珊瑚杖，杖頭鮫珠精準擊中怪物右膝。玄鐵重甲應聲裂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銀甲蟲。這些蟲豸突然展開半透明的蟲翼，化作漫天銀芒。
"護住心脈！"巫祝拋出八卦鏡。鏡光所照處，銀芒紛紛墜落。但仍有三隻漏網之蟲鑽進陳忠左肩，他頓覺半邊身子麻如蟻噬。
怪物趁機揮鐮，天罡盾陣應聲而破。陳忠翻滾閃避，鮫珠杖卻被鐮刃斬斷。斷口處露出半截玉簪——正是當年馬皇後賜給太祖的定情信物，此刻沾滿黑血。
"雜家與你拚了！"陳忠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處刺青的"驅魔龍紋"。這龍紋用朱砂混著黑狗血刺成，遇妖氣便會活過來。果然，龍紋離體化作赤金巨龍，纏繞住怪物右臂。
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慘叫，巨鐮脫手。陳忠正要搶攻，卻發現龍紋正在被銀甲蟲啃噬。那些蟲豸竟能分泌腐蝕龍氣的酸液，金鱗落地化作青煙。
"用桐油火把！"王二喜的屍骸突然開口，聲音卻是趙三刀的。怪物狂笑中揮動鐵尾，將火把儘數掃滅。尾尖沾著桐油，在霧中燃起幽藍鬼火。
陳忠突然注意到怪物頸間銀鏈掛著的琉璃瓶，瓶內懸浮著滴黑色血液。這血液散發出的氣息，竟與三年前在雲南剿滅的"邪巫教"祭壇下挖出的血琥珀一模一樣。
"聖火昭昭，焚我殘軀！"陳忠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斷杖上。鮫珠遇血化作赤焰，正擊中琉璃瓶。怪物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鐵甲縫隙裡噴出紫色毒霧。毒霧凝成三具騎士幻影，手持重劍斬向番子。
"結玄武大陣！"殘餘的二十名番子背靠背站成龜甲狀。騎士幻影的重劍砍在陣眼，爆出青白電光。陣中巫祝突然扯斷發簪，將青絲撒向毒霧。發絲遇毒竟化作冰晶，將三騎士封成琥珀。
怪物趁機撲向陳忠，鐵爪離他咽喉僅剩三寸。千鈞一發間，青銅馬車衝破血霧。車轅上坐著的正是皇太孫朱允炆，他手中握著的竟是被東廠列為禁物的"隕鐵十字架"。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朱允炆將十字架插進怪物心臟。銀甲蟲如潮水般退去，露出鐵甲下真正的秘密——那具骷髏竟穿著件殘破的龍袍，腰間玉佩刻著"燕王"二字。
陳忠的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他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無法流動。十五年前建文帝失蹤的謎團，以及洪武年間被刻意抹去的那本“驅魔錄”的記載，這些原本深埋在曆史塵埃中的秘密，此刻竟然在怪物潰散的鐵甲下，如同一頭被驚醒的巨獸，逐漸顯露出其猙獰而可怕的真相。
陳忠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怪物，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怪物的身體在鐵甲的包裹下開始分崩離析，就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撕裂開來，而在這破碎的鐵甲之中，陳忠看到了一些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那是一幅幅古老的畫麵，畫麵中的人們身著奇異的服飾，手持著各種奇怪的武器，正在與一些麵目猙獰的怪物進行著激烈的戰鬥。這些怪物形態各異，有的長著翅膀，有的則有著巨大的獠牙和利爪，它們的出現讓整個戰場都彌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陳忠的心跳越來越快，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那場可怕的戰鬥之中，耳邊回蕩著陣陣廝殺聲和怪物的咆哮聲。而就在這時，怪物突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吼，這聲音竟然和陳忠的聲音一模一樣！
“驅魔者終將成為魔……”怪物用陳忠的聲音說道，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陳忠的耳邊炸響，讓他的身體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