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風起,柳枝亂舞。
灰塵裹著沙土自街口卷來,撲麵乾澀。
茶館前的石桌早已翻倒,一盞熱茶翻落在青磚地麵,碎成幾片。
“到底怎麼回事?”
“這又是哪來的兵馬?”
“不是說……比劍之約早就結束了嗎?”
街頭巷尾,滿是驚慌失措的百姓。
一名肩扛柴刀的漢子奔進街口,氣喘籲籲地道:
“有人……有人在城南門看到軍陣結列,黑甲齊備,足有數萬人!”
“說是……淮北王的人馬!”
此話一出,仿佛一道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邊。
“你說什麼?”
“淮北王?!”
“不是說……他早就入主朝堂了嗎?”
“這又來乾什麼?”
另一個布衣老者顫聲道:
“聽說……是陛下突然歸京,壞了淮北王的計劃。”
“淮北王怕事敗,打算殺人滅口!”
“他屠了三十幾戶人家!那些知道內幕的,全都被滅門了!”
“我外甥在那一帶賣豆腐的,昨日還去送貨,今天就沒回來……”
眾人聞言,臉色瞬間變了。
不是謠言,是血淋淋的事實!
就在不遠處。
有孩童哭喊著找娘。
有女子牽著兩個幼兒,慌亂奔逃。
有老者站在屋簷下,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死死攥著一枚銅錢,目光茫然。
“完了。”
“若淮北王要在洛陵屠城,這滿街百姓,怕是……一個也走不掉了。”
“誰來救咱們啊……”
城中傳來的鼓聲,已變得急促雜亂。
鼓不合拍,號角失序。
連守城的兵丁都不知道現在聽誰的。
……
“快跑啊——”
忽有一人從街頭奔來,聲嘶力竭。
“快往北門走!”
“淮北王的人要封東門了!”
有人背起包袱,有人抱起老娘。
一時間,整條街巷都沸騰了。
腳步聲、叫喊聲、推搡聲混在一起。
但很快,有更絕望的聲音傳來:
“不行了!”
“北門、南門、西門……都被封了!”
“整座洛陵城,已被淮北王的兵馬,圍個水泄不通!”
“逃不出去了!”
這句話,如一桶涼水,從頭澆到了腳。
那些正往城門奔的人,硬生生頓在原地。
人群中,一個讀書人麵色慘白,嘴唇都在發抖:
“這……”
“這不就是造反嗎……”
“他、他瘋了嗎?”
“他不是一直主張仁政、護國、比劍爭州?”
“現在卻反過頭來殺人?”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另一人咬牙怒罵:
“他根本不是想比劍,他就是想借比劍,奪權!”
“如今秦玉京走了,他反而拔刀殺我們百姓!”
“狗賊!畜生不如!”
罵聲漸起,恨意擴散。
百姓們看清了,那個曾被他們吹捧的“救世主”淮北王——此刻正調轉矛頭,要把他們困死在這座城中!
……
與此同時。
城中商鋪儘閉,坊門緊鎖。
但不時能看到有人趁亂打砸搶奪,四下趁火打劫。
一輛小車倒在巷口,糧袋撒了一地。
旁邊的老婦人跪在地上哀哀痛哭,那是她一月口糧。
但沒人管她。
所有人都隻想逃命。
……
“聽說了嗎?”
“還有人親眼見到,今日蕭陛下一箭破局,救下三位大臣!”
“但現在,那些大臣又被圍住了。”
“淮北王發了瘋,說要殺光知情之人,讓這件事永遠埋在地底!”
“連陛下都被圍了!”
“城門外,汝南王的兵馬也來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洛陵百姓已經完全分不清,到底誰是敵,誰是友。
隻覺得,四麵皆是兵,頭頂壓著天。
……
街角有一座老茶攤,此刻也早已人去樓空。
唯一坐在那裡的,是一名穿著破舊長袍的瞎眼說書人。
他沒有動,耳朵微動,聽著遠處鼓聲,喃喃低語:
“風動了……”
“血也動了。”
“洛陵城——要變天了。”
……
與此同時,洛陵城西門外。
重兵集結。
遠處可見旗幟翻卷,鎧甲生寒。
那是淮北王的正軍!
他們高舉著“清君側”“救社稷”的旗幟。
而在他們對麵,是汝南王的軍隊,正在不遠處對峙,戰鼓暗起,氣氛劍拔弩張。
而洛陵城,就像一枚隨時會炸裂的引信核心。
而最中心的百姓們,隻能無助地——瑟縮在亂世洪流之中。
……
城中喊殺聲漸遠,鼓聲漸近。
一切,才剛剛開始。
洛陵,子時。
夜色深沉,殺氣已至。
西門方向,火光衝天,喊殺震天。
“殺——!”
是淮北王的兵馬!
這一夜,他們不再偽裝仁義,不再打著什麼“護國清君側”的旗號。
而是,刀出鞘,馬狂奔!
就是殺!
殺進洛陵!
……
“快!傳令!傳令!”
“西門告急!淮北王親軍壓境,二十萬大軍已至!”
皇城指揮部內,火光映照,一片混亂。
禁軍大統領蒙尚元披掛盔甲,匆匆趕至演武殿。
他剛翻身下馬,盔甲都未整理,便高聲喝道:
“傳我令!”
“天字營、玄武營、虎牙營,全軍出動!”
“隨我守西門!”
“不得有誤!”
十數名將校齊齊應聲:“是!”
一時間,鼓角震天,洛陵禁軍開始行動!
與此同時。
內衛府。
荀直披著黑甲走出門廳,一身殺氣未掩。
他沉聲道:
“傳我命令。”
“東門、北門,全數封鎖。”
“調動內衛十二旗,持械列陣,準備從皇城直援西門!”
“有人擅自開城——殺!”
“有人敢亂傳消息——殺!”
“有人圖謀叛變——殺!”
“今夜——隻許勝,不許亂!”
內衛死士聞令如山,轉身飛奔各處。
……
這一夜。
禁軍與內衛——大堯最精銳的兩支力量,終於聯手!
隻為守住這座洛陵!
……
但城中百姓,卻早已心亂如麻。
街道之上,哭喊四起。
一名婦人抱著嬰兒跌跌撞撞奔跑,身後是滾滾煙塵與馬蹄奔騰。
“快逃啊——西門守不住了!”
“他們要殺進來了——”
“我們……我們誰來救我們啊!”
坊巷之中,一位老者抬頭望向夜空。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他喃喃自語:
“完了……這城,要完了……”
“當年北境之戰都沒這陣仗。”
“這回,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啊……”
……
城牆之上。
蒙尚元立於戰陣前,一身鎧甲寒光逼人。
火把映照下,他的臉色鐵青,目光堅定。
“放箭!”
“拉弓!都拉弓!”
“淮北王狗賊膽敢反叛,今日就讓他知曉——”
“這洛陵城,不是他想進就進的!”
“放——箭!”
嗖嗖嗖!
箭雨齊發,劃破長空,帶著火焰落入敵軍陣中。
而敵軍也早有準備。
盾兵列陣,長槍如林。
緊接著,滾木、衝車、雲梯,如潮湧來!
黑甲軍如海浪壓境,前赴後繼,狂攻不止!
“頂住!”
“頂住啊!”
“不能退一步!”
蒙尚元一劍劈翻一名敵軍,怒吼著將一名負傷兵拉回來。
“傳令,東城內衛若一刻內不到,開槍殺援兵!”
……
內衛荀直,也正從皇城方向飛速趕來。
他身形如電,黑甲翻飛,一路斬殺數名亂兵。
身後十二旗衛如影隨形,宛如夜鬼。
“再遲十息,西門就要破了!”
“快!”
荀直厲喝。
……
而城內。
百姓們已徹底亂了。
有的抱頭鼠竄,有的放聲大哭。
有一家老小躲在院牆下,老父親顫聲道:
“孩子,彆哭。”
“彆哭……我們……我們能撐過去的……”
“我們不是還有陛下嗎?”
“還有……還有……”
話未說完,一陣爆炸聲響起!
那是淮北王軍放火雷,炸開一段內牆!
頓時煙塵滾滾,樓宇坍塌!
……
“快逃啊——”
“天哪!!房子塌了!!”
“嗚嗚嗚嗚嗚……”
“誰來救我們啊!?”
……
人群驚叫,慌亂一片。
忽然——
“快讓開!!”
“禁軍到了!是禁軍!”
遠處,一支金甲之兵自小巷衝入。
蒙尚元之副將高聲喊道:
“封閉南坊,緊急避難,百姓全部撤至石橋一帶,守軍將掩護轉移!”
“有擅自亂動者,格殺勿論!”
有人要反抗。
可很快便被鎮壓。
“老百姓要活命,就聽調令!”
“想死的,自己跳進火堆去!”
那一吼,如霹靂驚天!
百姓這才紛紛伏地求救。
“求……求你們救救我們……”
“求求你們了……”
……
而此時。
西門終於傳來一聲劇震。
雲梯架上,敵軍已殺上城頭!
蒙尚元一刀劈斷梯架,怒吼道:
“誰敢退一步——老子親手砍了他!”
……
鐵與火交織。
血與淚彙流。
洛陵今夜——正在以命抵命。
城頭之下,百姓仰望。
他們不知道明天是否還有日出。
他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座城。
他們隻能在心中,低低地念著:
“誰能來救我們啊……”
“陛下……你若還在,就回來吧……”
夜,徹底沉了。
黑雲翻滾,風撕雲裂。
鼓聲如雷,喊殺如潮。
城破未破,心已崩塌。
……
西門之上,血肉橫陳。
蒙尚元滿身血汙,一手提刀,一手扶牆。
盔歪,甲碎,腳下全是死去的兵士。
身後,僅剩不到百人仍堅守。
眼前,是如浪一般壓來的敵軍。
十萬黑甲,源源不絕。
那是一道真正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