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爆炸後的餘波仍在空氣中盤旋未散,焦土上的炊煙像是一道道鬼影,在慘淡月光下妖異飄蕩。
塵埃稍微散去之時,殘破的地形中隻剩下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與潰亂戰馬。
中山王蕭業摔倒在地,一條手臂滿是血汙,臉上掛著煙塵和凝固的鮮血。
他強忍著疼痛,咬牙站起,目光陰鷙地掃視著混亂戰場。
四周哀嚎連綿,死士折損大半,曾經號稱刀山火海不回頭的精銳,如今也隻剩下不到三百人,還個個傷痕累累,氣息紊亂。
“混賬!埋雷埋到了本王的地盤上!”蕭業低吼,目光燃著怒火,“蒙尚元、鐵拳……你們以為幾枚土雷就能翻天?”
他高舉馬刀,麵容因猙獰而扭曲,仰天怒吼一聲:“集合所有人!結陣!給本王殺出去!”
數百死士仿若最後的戰鼓敲響一般,儘管戰意殘破,卻仍勉力起身,圍聚一處。
“列蛇形,盾在前,弩手列後,步步推進,撞開口子!”
即便是在如此慘烈的戰場上,蕭業依舊展現出驚人的戰場指揮才能,他深知若要翻盤,隻能趁對方立足未穩之時破陣突圍,哪怕隻逃出幾人,也可能反敗為勝。
然而,就在他們結陣準備衝殺之時,異變再起。
轟——
西北方向,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從黑夜中傳來,塵土飛揚間,一支黑甲騎隊自山道上蜂擁而下,手持長槍,步步如潮,戰馬踏碎落石,鐵流滾滾如山洪暴漲。
“是……伏兵?”中山王一怔。
“西南方向也來了!”有死士驚叫。
果不其然,緊隨其後的是南側官道上傳來的火光,密密麻麻的火把仿佛要將整條路照亮,赫然是一支披著中山軍袍的部隊,足有數百人之眾!
“還有……東邊!天殺的……我們被包了!”一名死士駭然回頭,聲音嘶啞到帶著哭腔。
中山王的眼珠都幾乎要從眼眶裡瞪出來。
他看著三麵出現的伏兵,一時腦子都轉不過來。
“這不可能……你們的人……不就在這嗎?!”
他猛地回頭,看著依舊負傷站立的蒙尚元和鐵拳,那兩人此刻神色冷峻,目光如同刀鋒,竟不帶一絲慌張,仿佛早已算計一切。
“是你們……你們竟早就準備好伏兵了!”中山王驚駭而憤怒地吼道,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他終於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中了局,不僅中了雷陣的計謀,還被拖入了時間陷阱。
對方根本沒有真正押上一切在前線,而是悄無聲息地調兵遣將,在不動聲色間完成了包圍!
“這不可能……你們怎麼可能有調動的時間?!更何況,你們哪來的人?”
“中山王,誰說我們隻有這點人了?”
鐵拳冷笑,身上的鐵甲在火光下泛起冷光,他一步一步走來,麵無表情。
“你以為,帶幾百死士,就能在晉中、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掀風作浪?”
“你到底是誰?”中山王幾乎是嘶吼著,“你們的這些人,到底是哪裡來的……!”
“哪裡來的,還不清楚麼。”蒙尚元出聲,手握佩劍,緩緩走來,“重要的是,你敗了。”
“你們騙我!你們從一開始就騙我!”中山王顫抖著手,怒火中燒地握住腰間長刀,
“你們……你們……好!很好……!”
話未說完,背後一記慘叫傳來,幾名試圖逃跑的死士已被騎隊當場斬落馬下,鮮血濺起三尺高。
剩下的死士紛紛驚慌失措,陣型潰散,四處躲逃,卻已無路可走。
這一刻,中山王終於知道了絕望為何物。
他的後路被炸斷,前路被堵死,四麵八方皆是天羅地網,那些血染沙場的死士正在他眼前一人接一人倒下,自己曾經苦心積攢的底牌,如今卻成了無用的屍體。
“嗬嗬……”蕭業低笑。
“嗬嗬嗬嗬……”笑聲逐漸瘋癲。
他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隻是將手中長刀“當啷”一聲扔在了地上。
鮮血從額頭沿著鬢角滑下,他跪倒在塵土中,雙目怔怔地望著麵前踏馬而來的黑甲軍,整個人宛如一條死狗般瑟縮在夜色下。
“我認輸……投降!”他聲音顫抖,徹底破防。
他知道,他賭輸了,而且輸得徹徹底底,輸得傾家蕩產,連命都保不住。
他曾以為憑借中山之力可以掀翻朝局,扶誰上位,廢誰入泥。
可他始終忘了,天下不是他的,也從來不是他能一手掌控的。
風起時,他曾以為自己站在風眼;可現在,他終於明白,真正的風,從來都是他看不見的方向吹來的。
戰鬥終於落幕。
殘陽早已西墜,夜色吞噬了最後一縷天光,隻留下火把在風中劇烈跳躍,映照著這一場慘烈搏殺後的狼藉戰場。
四周,鮮血染透了泥土,焦黑的雷坑與破裂的屍體交錯堆積,如同來自地獄的畫卷。
火光下,中山軍與蒙尚元的親衛緩緩收攏隊伍,將中山王殘餘的死士儘數控製。
割去了兵刃、卸了甲胄、捆了手足,一排一排地跪倒在地上,像一群破敗的囚徒,等待最終的裁決。
而中山王蕭業,此刻卻並未掙紮。
他一身盔甲破損不堪,血汙混著泥土掛在臉頰,額前發絲淩亂飄散,一如他此刻的神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