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漢立如山嶽、躬如虯鬆,很明顯的軍伍動作,夏潯立即警覺地四下一掃,說道:“坐下說,此處不便拘禮,都坐下!”
幾人會意,都圍著酒桌坐下,西琳和讓娜的手還是下意識地緊緊攀住夏潯的手臂,好象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似的,夏潯酒館掌櫃又上了幾盤下酒的小菜,叫了一小桶葡萄美酒,這才安撫地拍拍西琳和讓娜的手背,向她們問道:“你們怎麼流落到這兒來了,賽兒呢,可有人看著?”
西琳和讓娜激動的情緒一時難以平複,依舊有些抽噎,那蒙古大漢,也就塞哈智歎了口氣,代表她們答道:“國公,是這樣的……”
原來,當日塞哈智護著西琳和讓娜先行突圍,夏潯率十二騎留下,替她們擋了一擋,使她們成為最早逃出重圍的一支隊伍,可是貼木兒騎兵隨後化整為零,窮搜大漠。貼木兒騎兵的駱駝和戰馬雖然不及她們所乘快速,卻因有駝有馬,可以在坐騎疲倦的時候進行換乘,所以速度並不相差太多,最終還是有幾支騎兵小隊誤打誤撞地遇見了他們。
他們且戰且走,也知道往哈密的方向必定最為對方注意,而返回沙洲卻又路途過遠,唯一可行的隻有向西進入大沙漠,或者向東逃向馬驄山。最初塞哈智選擇的是向東逃向馬驄山,但是因為他們是從西南角突圍的,馬驄山在東北方向,他們就得走回頭路。
一番迂回,結果反而闖進了貼木兒騎兵的重點搜索範圍,一連幾戰下來,塞哈智的人馬折損嚴重,不得不放棄東行,改往西去。西邊是浩瀚無垠的大沙漠,雖然裡邊難以生存,但是逃進去之後彆人想找到他們也是難如登天。於是他們重又闖向西南方。
結果,在他們即將成功地進入沙漠深處時,他們遇到了一支數百人的敵騎搜索隊,這一次,他們幾乎就要全部喪命當場了,關鍵時刻,居然有一支自己人的隊伍恰巧闖了過來,一見雙方正在交戰,這支突如其來的人馬立即投入了戰鬥,殺了貼木兒人一個措手不及,他們這才得以脫身。[baidu錦衣夜行貼吧]
夏潯一聽塞哈智說起那另一路人馬的名字,不由得大為振奮,因為塞哈智所說的,正是為了斷後卻敵與他失散的陳東、葉安和老噴。夏潯一直以為他們已凶多吉少了。
塞哈智說,陳東他們出現時,業已傷痕累累,他們與夏潯失散後,一路上收擾了一些逃散的戰士,他們集中在一起卻迷了路,正在沙漠中亂闖,恰巧碰上了被敵人死死咬住脫身不得的塞哈智的隊伍。他們投入戰鬥之後,成功地解救了西琳、讓娜等幾個女人,不過為了擋住敵人的追兵,他們不得不再次使用斷尾戰術,由老噴率領那些傷疲士兵斷後,而塞哈智和陳東、葉安則護著幾個女人逃進了大沙漠。
夏潯激動地道:“這麼說,陳東和葉安也還活著?”
塞哈智道:“是的,不過他們傷勢較重,在沙漠龘裡又得不到救治,現在正在養傷,就沒叫他們拋頭露麵。”
夏潯道:“那你們又是怎麼逃到這兒來的?”
塞哈智苦笑道:“國公,西域地理,末將也不熟悉,逃進沙漠後,為了躲避追兵,我們一路向西逃,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就隻是一路逃跑,後來前麵漸漸開始出現弋壁和小片的綠洲,我們碰到了一些牧人,說的竟是西琳和讓娜的家鄉話,西琳去問過他們之後,我們才知道,竟然逃到了彆失八裡。”
“可是,我們本就是誤打誤撞逃過來的,逃到這兒時,業已是九死一生,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闖過來、撐下來的,再讓我們同樣走回去,根本就不可能,何況我們終於逃出沙漠時,我們的駱駝也已經累死的累死,殺掉充饑的充饑,我們已經身無分文,比一群叫花子還要狼狽。”
塞哈智長長地吸了口氣,又道:“這時倒多虧了賽兒那小丫頭,她的一雙小手著實厲害,探囊取物,神鬼難測,很是掏了幾個荷包,我們才有了住店吃飯的錢和給陳東、葉安治傷所需,隻是……要靠賽兒偷出一支商隊來,以便讓返回沙洲終究是不可能的,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
夏潯聽到這裡,深深地看了眼西琳和讓娜,心中很是感動。這兩個女孩兒被轉賣了無數次,一次次被權貴們用來做奉迎更高的權貴的敲門磚,或者被權貴們用來收買人心,最終落到自己手裡時,也隻是因為可憐她們的際遇,叫她們在府上做了舞娘樂師。
這幾年,她們在自己府上就像西廂院裡牆根下的野草,自己從來都是不聞不問,由著她們自生自滅,這一次要不是宣撫西域,偶然想到她們會有用處,恐怕她們憔悴了紅顏,白了青絲,也就像那無知無識的草木一樣,孤獨地結束這一生。
浮萍伶仃何所依?有誰真正在乎過她們?可是,自己把她們帶出來,又把她們帶入了絕境,她們卻是無怨無悔,而且還竭儘全力地想要回去,想要完成他的托付,這是何等難得。
沒錯,這個地方不宜居,可是對她們這樣的美人兒來說,卻絕對不存在什麼不宜居的所在,隻要她們願意,她們馬上就可以出入豪門,錦衣玉食。
她們隻是自己府上兩個舞姬而已,自己給過她們的,僅僅隻是一口飯吃,原不值得她們如此相報!
夏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們的皓腕。
自從朱高煦將她們轉贈與自己,這是夏潯第一次主動向她們示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