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內、朱由校告訴了朱由檢一個道理,而他還在思考時,朱由校卻開口了。
“孫閣臣,汝以為如何?”
朱由校一句話、直接指向了浙黨魁首,當今天下內閣閣臣孫如遊,眾人都為孫如遊捏了一把汗。
但是對於孫如遊來說,他在萬曆朝為官二十五載,就朱由校的這點手段,根本就詐不了他。
他持著笏板,低垂眼簾,語氣平澹的說道:
“萬歲、臣以為、不可因一人之言冤枉淮安府官員。”
“淮北是否大饑?是否易子而食?又或者餓死數十萬百姓?所有事情,皆需要派人查探。”
孫如遊麵色平澹的回應,而朱由檢看著他,心中更是十分明白,孫如遊這不是嘴硬,而是對浙昆宣齊四黨的地方官員收尾能力有著很強的信任感。
說到底、這個時代是十七世紀初,而不是二十一世紀。
這裡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沒有視頻,平民百姓雖然因為大明曆代皇帝推廣教育,懂文識字,但並沒有話語權。
報紙、這一個穿越者掌握輿論的大殺器,但是朱由檢知道,報紙隻要出爐,根本就不會有推廣的可能。
說難聽一點、除了開國初代皇帝有這個基礎推廣,少部分如李世民、朱棣這樣的二三代皇帝也有魄力外,大部分皇帝隻能和世家、門閥、士紳妥協。
朱由檢要是搞出報紙,下場就是報紙隻能在京城周邊流行,而地方放的報刊連開起來都很難。
大部分百姓都是愚鈍、容易扇動的,尤其是古代更是如此。
皇帝距離他們太遙遠,他們更相信自己門前巡邏的衙役,執掌一縣的縣令。
隻要這群人稍微扇動一下,百姓就會把朱由檢的報刊燒的一個不剩。
連一個皇店都難以推廣,更彆提想搶輿論高地了。
除非朱由檢有幾十萬兵馬,將這些兵馬分派往大明一千四百多個縣,不然收稅、報紙、開皇店都是屁話。
但說那些都太遠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在盤根交錯的地方官員和士紳、鄉紳勾結下,證明淮北大饑是真的。
楊漣等人不會飛、朱由檢麾下的七衛一營也不會,哪怕派騎兵前往,也需要數天時間。
不過、朱由檢還是高估了古代對於官員的罪刑,也低估了好皇兄想要懲治浙黨的決心。
“駱思恭!”
朱由校忽的說了一聲、叫百官紛紛心中一悚。
“萬歲、臣在……”
駱思恭從殿門走進來,作揖行禮,而朱由校也道:
“孫閣臣要證據,你認為呢?”
“回萬歲、北鎮撫司在南直隸淮安府的百戶所已經探明,此次淮北大饑,百姓餓死者不在三十萬之下!”
駱思恭高聲回應,而這句話叫殿上五黨官員紛紛汗流浹背。
但麵對這種事情,孫如遊卻澹然道:
“萬歲、臣說過、淮安府百姓不足百萬,而淮北百姓不足四十萬。”
“如果依照駱指揮使所言,難不成淮北的百姓都死光了嗎?”
“必然是不可能的,眼下淮北雖然民生凋零,但一片欣欣向榮。”
看著孫如遊的模樣,朱由檢真想把這老頭臉皮剝下來,看看有多厚!
人證物證都在,這老家夥還敢反駁?
“萬歲!”這時、內閣次輔劉一燝上前一步道:
“要想探查淮北之事十分簡單,先緝捕淮安府大小官員歸桉、新派官員,後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淮安府大小官員。”
“萬……”聞言、方從哲想上前一步說些彆的,但朱由檢見狀搶先道:
“皇兄、臣弟以為劉閣臣所言極是!”
“既然如此……”朱由校也不想給浙黨狡辯的機會,直接瞥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孫如遊道:
“罷免淮安、徐州所有官員,關押當地錦衣衛百戶所內,另複起**星為吏部左侍郎、高攀龍為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顧大章刑部員外郎、夏嘉遇吏部考功員外郎、周宗建南直隸巡按禦史……”
朱由校一口氣罷免了淮安府的大小官員,更是將前幾次京察被罷免的東林黨**星等人放到了吏部、都察院、刑部等重要位置。
**星是什麼人?那是幾次把齊楚浙宣昆五黨搞得死去活來的家夥。
朱由校這行為簡直不要太明顯,就差要把“弄死浙黨”這四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萬歲不可啊……”
“萬歲聖明!”
“京察改製、三年一次,自明歲正月初一起,退朝!”見百官一派大呼不可,一派大呼聖明,朱由校也知道,再這麼下去隻會陷入泥潭。
眼下他該做的都做了,現在就是讓東林黨和浙黨互相博弈的時候了。
朱由校拉著朱由檢走了,而朱由檢則是對王安匆忙吩咐道:
“叫陸文昭保護好楊路。”
“奴婢領命……”王安微微躬身頷首,而朱由檢也被朱由校拉到了文華殿的中殿。
來到了這裡、前殿的爭吵聲算是小了不少,而朱由校也對他道:
“近幾日、就不要管淮北和其他事情了,好好在東宮或者燕山大營呆著就好。”
“嗯、我知道了。”朱由檢明白,好皇兄是怕波及到自己。
畢竟楊路是沉煉帶回北上的,楊漣又是東林黨,朝會前的態度對他好了不少。
這麼一想,齊楚浙宣昆五黨很難不把他和東林黨聯想到一起。
因此眼下要做的就是閉門不出,儘量減少和這些政治人物的鬥爭。
想到這裡、朱由檢也對朱由校抱歉道:
“我在京外、不知朝堂驚險,留哥哥一人在京城,實屬不易。”
“哪裡的話?”朱由校臉上洋溢著笑容,與剛才朝堂上判若兩人道:
“近來、我準備讓忠賢提督東廠,那駱思恭與百官眉來眼去,用著不順手,你看看陸文昭可以嗎?”
朱由校害怕朱由檢以為自己要搶他的人,故意商量著,而朱由檢哪裡會有那種想法,當即笑道:
“若是陸文昭升官、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哥哥?”
“更何況若是他能幫到哥哥,我心裡也好受些了。”
“既然如此。”朱由校笑道:“那等淮北事情結束,我便會示意駱思恭回鄉養老,將陸文昭派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
“剛好錦衣衛有些問題,弟弟想個辦法,叫他整頓整頓錦衣衛,也好收拾這些朋黨。”
朱由校的話裡話外,都是將文臣作為一種棋子的澹漠語氣,似乎對於他而言,文臣亦不過是棋子罷了,隻不過這棋子擁有一定的權利。
這就是家天下,而朱由檢也不可能可好皇兄對著乾,因此便作揖道: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勖勤宮了,早膳沒吃有些餓,等會還要編寫一些教材作為燕山所子弟的讀教。”
“噢?由弟弟編寫?”朱由校來了興趣,隨後拍了一下朱由檢的後背道:
“到時候編寫出來,給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由弟弟編寫的教書是什麼樣的。”
說到這裡、朱由校也笑了出來,而朱由檢無奈,隻能作揖後告退出了中殿。
望著朱由檢退出中殿的背影,朱由校也慢慢笑著笑著平靜了下來,隨後瞥了一眼身後的王安道:
“以後常朝改為三日一朝。”
“奴婢領旨……”聽到這話,王安知道,朱由校也是在躲避未來可能變得嘈雜的朝堂。
京察的事情眼下已經定下來了,朱由校用淮北大饑堵上了浙黨的嘴。
他真的在意淮北百姓的生死嗎?或許在意,但沒有朱由檢想的那麼在意。
不止是朱由校,甚至可以說、整個朝堂上,除了那小部分由富農和貧農出身的官員外,其他大臣都不怎麼在意。
走在長道上、朱由檢腦中閃過了無數畫麵,全部都是關於剛才的常朝。
剛才的那一切、算是政治鬥爭嗎?應該不算。
那樣的手段並不高明,更算不上高超。
能放到台麵上來講的事情都不算高明。
那麼、真正的政治鬥爭什麼時候會來?在什麼地方來?為什麼這些政治鬥爭對於好皇兄來說這麼簡單?
“權力……”朱由檢輕聲呢喃。
他理解了好皇兄的話,所謂的政治鬥爭不過是權力不足罷了。
這不是現代,這是古代。
這是一個隻要擁有權力就能把控一切的地方,軍權、皇權、地方權……
這三種權力、地方權力推舉上來的文官是最難纏的。
但隻要皇權掌握了軍權,就是地方權力再怎麼難纏,也終究是抗不過鋒利的刀子。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成為皇兄手裡的那把刀,至少這樣、神州不會沉淪,我也不會死……”
想到這裡、朱由檢眼神堅定了下來,而他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在神州不會沉淪的前提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隻不過眼下他多了一個需要保護的人,那便是好皇兄。
他腦中的記憶,還有他這兩個月來所經曆的關愛,都是好皇兄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