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的事情,做的有些過火了……”
“奴婢有罪……”
內廷、禦花園亭中,當朱由校的聲音響起,客氏與魏忠賢紛紛跪下稽首。
對於他們的舉動,朱由校則是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貢茶,隨後才道:
“即日起,免去魏良卿、侯國光一切官職,罷免歸家。”
“謝萬歲隆恩!謝萬歲隆恩!”
客氏與魏忠賢聽聞處置,當即便開始再三感謝,不斷稽首。
朱由校這麼做,也就變相相當於保了二人,雖然免去了官職後,他們的黨羽必定會遭到清算,但朱由檢也不再好追查二人了。
隻要保住二人性命,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從彆的地方再拿回來。
想到這裡的魏忠賢和客氏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到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隨後便見張嫣越過了二人,在涼亭麵前對朱由校作揖道:
“萬歲……”
“寶珠有什麼事嗎?”見張嫣來,儘管已經過了新婚夫婦的甜蜜期,並且已經換了不少新歡,但張嫣畢竟是皇後,朱由校還是好聲詢問。
“萬歲,若是放縱渭北之案的其餘幫凶,那天下百姓會如何看待朝廷?”
“您常與臣妾說,要親近齊王,齊王所做之事皆為朝廷,為朱家,可眼下您卻站出來包庇幫凶,這事若是被齊王所知,恐怕要失望不少。”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和朱由檢有些隔閡的張嫣,反而在這種時候跑來勸諫朱由校了。
對於張嫣的話,朱由校表情微微一滯,過後才皺眉道:
“內廷不得乾政,你有些逾越了。”
“臣妾並不是要乾政,隻是想告訴您,親近賢臣而遠小人才是賢明的君王該做的事情。”張嫣字字珠璣,不等朱由校說話又補充道:
“民間都在傳眼下是天啟之治,天啟盛世,然而萬歲您的天啟盛世之下卻發生這樣的事情。”
“當年神宗顯皇帝的萬曆年間,百姓也稱呼為萬曆新風,隆萬盛世,可結果神宗顯皇帝荒廢朝政,寵信奸佞,硬生生讓百姓對朝廷從讚揚變為口誅筆伐。”
“如此近的一個例子就放在萬歲麵前,萬歲難道不明白嗎?”
張嫣的質問讓朱由校表情有些難看,但她又繼續道:
“臣妾想,萬歲是清楚,也知道的,而萬歲之所以明知故犯,便是認為這件事情您可以包庇下來,讓百姓無從得知。”
“可萬歲您彆忘了,朝堂之上的百官,還有起居注官都在盯著萬歲,您縱容幫凶,他們便心存僥幸,而史書上也會記載一筆您縱容閹宦小人的事跡。”
張嫣的話,讓魏忠賢和客氏心裡怕得要死,但同時也恨她恨的要死。
朱由校被張嫣說的有些語塞,正想說什麼,卻看到王安從石道走來。
他等了數秒,王安走到亭前作揖道:
“萬歲,齊王殿下請奴婢轉告萬歲,若是要包庇幫凶,可先想一想淮北大饑中死去的饑民。”
想想死去的饑民……
說實話、朱由校並不是特彆在意死去的饑民,不然他當初也不會那麼雲淡風輕的把淮北大饑的案子定調。
眼下朱由檢的話,更像是在告訴朱由校,淮北大饑那樣的事情,他朱由檢忍了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誠然、若是朱由校開口,那朱由檢也不會追責魏良卿和侯國光,但兩兄弟的關係也興許要有些裂痕了。
朱由檢等於變相在說,親兄弟和奴婢隻能選一個。
“萬歲……”
客氏一聽到朱由檢開口說話了,她當即悲戚的對朱由校求情,而魏忠賢深知這種時候自己最好不要求情,因為他沒有朱由校和客氏的關係那麼親密。
客氏的求情,讓朱由校臉上陰晴不定,而所有人都在等著他開口。
時間越久,客氏二人的心就愈發緊張。
一盞茶後,朱由校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罷了……”
他帶著一絲歉意看向了客氏,這讓客氏絕望:“此事由弟弟做主吧。”
“萬歲!”客氏連滾帶爬的上前,試圖要抱住朱由校的腿,然而朱由校卻忽的起身走出了涼亭。
“萬歲——”
客氏的淒厲,讓魏忠賢心中悲戚,而張嫣看都沒看就帶著宮人離開了。
倒是王安、看著二人的慘狀,心裡說不出的舒服。
不過多看了兩眼後,王安也就轉身離去了,並將朱由校的意思讓人轉達給了朱由檢。
朱由檢在得知消息後,齊王府書房內的會議已經散場,而他本人卻一改書房之中的惱怒,此刻悠哉的坐在齊王府內池水之中泛舟。
楊如是在彈琴,楊媛愛製香,而曹變蛟和曹鼎蛟兩兄弟則是在劃船,時不時看向朱由檢。
顯然、他們都想不通為什麼前一秒還暴怒無比,嗬斥百官的朱由檢,此刻能這麼悠哉。
陸文昭跪在了甲板上,朱由檢則是站在船頭,感受湖風吹拂臉頰。
過了片刻後他才道:“今歲燕山學子十一萬,十日後恩科畢業,撥三萬人去監察司,三萬人去兵馬司、衙役、大理寺,剩餘五萬人入禦馬監,入都察院當地方的巡查禦史。”
“是……”陸文昭低頭應下,而朱由檢也側身看了他一眼:
“文昭,機會不會有太多的,事情你若還不上心……”
“卑職明白!”
正午的太陽酷熱,但陸文昭卻手腳冰涼,他很清楚這是朱由檢給自己的最後機會,因為這是錦衣衛第三次對錦衣衛內部和禦馬監下手了。
事不過三,三已經是極致。
也因此,陸文昭在下了船後,一連十日閉門不見客,而朝廷的恩科也突然改變了時間,從過去三年的九月,一下子改成了三月。
這讓許多民間準備參與恩科的學子猝不及防,不明所以的人隻能抱怨,而了解恩科的一些人則是嗅到了其中的貓膩。
一些還在趕路前來京城參加恩科的學子得知後破口大罵,而為此朱由檢也不得不讓人通傳,今歲有兩場恩科,十月的恩科照常如舊,這才讓許多學子沒有白跑一趟。
十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伴隨著恩科的到來,這一年的恩科規模更大。
原本的東西城已經入住了不少百姓,因此今歲恩科的考場,實際上早就在去年就修建起來了。
占地六百畝,足以容納十五萬人的考場興建在京城以北出城十五裡的翠明湖,當考生們烏壓壓湧入的時候,負責在考場大小上千小門記錄考生信息的書吏們都有些麻木了。
當最後一名考生入考場,天啟八年恩科的序幕也被拉開,足足十三萬四千餘人的考生讓得知消息的朱由檢都不免皺眉。
“今歲尚有大半考生還在路上,若是全部抵達,恐怕考場不足以應對。”
走在考場之中,朱由檢的身後跟著顧秉謙,顧秉謙一邊走一邊解釋,而朱由檢也開口道:
“既然不夠,就分彆在西城、東城再興建兩處考場。”
說是考場,實際上和一個小型的城池一樣,不過區彆是這個城池沒有寬闊的街道,都是一丈寬的小道。
一個考生的考屋大約四平米左右,儘管不大,但比較起曾經那種一人兩平不到的考屋,實際上已經算大的了。
“殿下、實際可以在州府之上修建考場,將其中甲等再選入京城再考……”
“不行。”
顧秉謙的想法是分擔壓力,減少學子浪費的時間,但朱由檢的考慮是不讓地方形成“學生和老師”的裙帶關係。
恩科每年監考的都是他朱由檢,那麼考出來的民間學子,若是論座師,自然也是他。
他一個人的出現,就直接破壞了恩科中可能發生的裙帶關係。
若是放任在地方,那麼他的苦功就白費了。
更何況、恩科實際上已經免去了學子幾年的等待,剩下的隻有一年內的舟車勞累。
一年的時間,就是從河西走來京城,時間也足夠了。
他寧願再花幾萬兩銀子修建考場,也不願意給地方再放權。
帶著這種想法,幾天的恩科順利結束,而結束之後,被錄取能為官吏的人數也大大提升。
十三萬四千餘人,中選者六百二十七人,他們都將會成為地方的正官,而其餘人則是會憑借成績,被授予一些官職。
由於書吏也被納入大明的官職體係中,因此倒沒有多少人抗拒。
不過難免有一些人覺得考得不好,準備在京城找一份工作,半工半讀的等待下半年的恩科。
對此朱由檢也不在意,十三萬恩科考生,已經足夠他要做完眼下的事情了。
恩科考生在分配,不過比起這場規模宏大的恩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陝西民變這件事情上。
“砰!”
當熟睡中的張知節聽到踹門聲,連忙推開了旁邊的婢女,剛想起身就覺得一件冰冷的東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張知府、有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天啟八年三月十五深夜,當破門聲響起,冰冷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入臥房內,
身著中衣的平陽知府張知節麵容枯槁,看著站在門口,身著緋色衣袍的年輕錦衣衛們,隻覺得手腳無力,渾身發涼。
錦衣衛們見他沒有動靜,當即就架起他,向著監察司的臨時駐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