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版的蒸汽機將解放大量勞動力,這種時候再去搞徭役,那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當權者的自私,為了愚民、疲民、弱民。
“可……”
“陛下不可啊!”
“徭役是國本!若是廢除徭役,日後朝廷錢糧緊張的時候,又該怎麼辦啊?”
“陛下三思……”
“陛下……”
“陛下……”
當廢除徭役的話一開口,廟堂之上近九成大臣紛紛跪下稽首,反觀皇極殿廣場上,震耳欲聾的唱禮聲卻響了起來;
“陛下聖明!”
“百姓若知,當感恩陛下隆恩!”
“此乃千萬古唯一善政!”
“萬歲!萬歲!萬萬歲……”
比較殿內這數百人的聲音,皇極殿廣場上三千多京官的聲音更為隆重,這讓朱由校也十分受用。
前往天津的時候,朱由校已經感受到了徭役已經不再適用。
所有的政策都會過時,幾年前還反對廢除徭役的朱由校,眼下卻同意了這個政策。
當然、他雖然知道,但這並不表明他支持這個政策。
作為封建王朝的統治者,他首先要考慮的是王朝的穩定,因此從這點來看,廢除徭役顯然不符合“疲民、弱民”的政策。
但同樣的,他也記得朱由檢說過,如果百姓人人都有事情做,都有飯吃,那就不會造反。
隻要第四版蒸汽機出來,加上大明橫跨南北多個氣候區的疆域,這些種種決定了,哪怕大明遭受到大規模的大旱,也能調糧平抑糧價。
陝西的事情最為明顯,朝廷給了一口飽飯,便再也沒有人造反,而朝廷一旦施以仁政,百姓也會投桃報李。
朝廷在做什麼,百姓看得一清二楚,能受到慫恿的人始終是小部分。
廢除徭役,朱由校不願意,但朱由檢的建議他卻不得不聽。
日後的格局和眼下不一樣,隻要有諸藩的存在,大明的皇室就不可能遭受到殺戮,如春秋戰國的周天子一般,最差也可以得到一個二王三恪的待遇。
“自即日起,廢除徭役,禦馬監皇店,地方縣衙各處張貼告示,布告天下!”
朱由校隆聲開口,徹底讓不希望徭役消失的文臣們失望了起來。
徭役消失,代表著地方官府和他們在這上麵貪無可貪,而他們雖然能用道義來和朱由檢辯論,但一旦辯不過,政策的執行就是他們無法阻礙的了。
自此,他們不僅無法阻止一京十一省省道的修建,還搭上了“徭役”政策。
朱由檢見狀,也帶頭唱起了“萬歲”,引得廟堂內外隻得跟隨唱聲。
隻是唱聲結束後,朱由檢也轉身開始公布第三點。
“國朝今歲要做的第三點,便是收回鑄幣權,按照去歲天下地方金銀銅礦場價格,朝廷出銀子,收歸國有!”
“不可!”
“殿下,此乃與民爭利!”
“收礦稅會讓天下百姓寒心的!”
“殿下……”
這次帶頭唱反調的,是東林黨的韓爌,以及浙黨的姚宗文等人,而他們之所以唱反調,立場卻是完全不同。
眼下的東林黨已經是小黨派了,本來有一百多位五品大員支持的他們,在被崔呈秀乾掉了上百人後,眼下隻有不到百餘人,五品以上官員更是隻有二十五人。
其中,袁可立等五品以上官員裡,有十七人被調往了泰寧三府,因此廟堂之上,有身份和品級能上皇極殿議事的,實際上隻有韓爌、左光鬥、孫承宗、解學龍四人。
剩下的四人則是徐光啟、孫元化等在地方,或者軍備院的人。
總之,東林成了一個小黨派,每日朝不保夕的,留下的大多都是能乾點事情的人,而他們反對礦稅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萬曆年間礦稅對大明帶來的弊端太大了。
相比較他們,姚宗文等人反對礦稅的原因就很簡單了。
說白了、他們身後的士紳是真的有礦啊……
要是朝廷按照去歲各地官府報上來的礦產去將各地金銀銅礦收歸國有,那士紳們得賠到姥姥家去。
然而,朱由檢並不在意他們的意見,因為眼下的他們已經是朝堂上的一小部分人了。
天啟九年和天啟十年,天啟十一年……
在這三年裡,他們會連地方治理權都失去。
“孤在這裡,即是對爾等說,也是在對天下百姓說。”
朱由檢平澹開口,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著。
實際上他們都知道,他們阻止不了朱由檢,但他們卻不得不站出來表態。
比較他們,朱由檢這話,實際上是給天下百姓打一針預防針。
對此、他一字一句的說著,而負責記錄的鴻臚寺官員也奮筆疾書。
“國朝礦稅,不與平常百姓征收,而是隻與礦主、禦馬監征收,但凡有人打著征收礦稅的旗號來盤剝百姓,若是官員,百姓可反,束縛官員押往京城,或者派人送信至齊王府門口。”
“若是地痞流氓收稅,當場打死,賞錢五百!”
“若有兵馬司、官府、衙役包庇地痞流氓,而錦衣衛知情不查者,株連三族,九族流放!”
嚴苛的規矩被下達,百官聞言都有些吃不準。
雖然這與當初朱元章製定的規則類似,但性質卻不一樣,朱元章的《大誥》裡,針對百姓押官進京是有許多限製的,而朱由檢沒有。
百官們麵麵相覷,一時間沒有幾個人敢出言反對,而朱由檢見狀則是轉身對朱由校作揖道:
“陛下,臣要說的說完了……”
“既然完了,那就散朝吧……”朱由校聞言,也是一臉平澹的起身,並在起身後好似說家常一般道:
“齊王隨朕至乾清宮赴宴。”
“臣領口諭……”朱由檢應下,隨後和朱由檢向著皇極殿背後走去,而百官見狀,雖是無奈,但隻能作揖唱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伴隨著唱聲,君、王二人走出了皇極殿。
早就候著的大輅等待許久,魏忠賢和王安拿出馬凳招呼朱由校上車,而朱由校下意識就想象曾經一樣,拉著朱由檢上車。
不過朱由檢躲了過去,並作揖道:“哥哥眼下是天下至尊,而臣弟已然成年,再上大輅,不合禮法。”
朱由檢的話無可挑剔,但朱由校見他這樣,總覺得自己心裡空落落的。
“弟弟說的也是……”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隨後在王安和魏忠賢的伺候下,緩緩上了大輅。
大輅啟動,向著乾清宮駛去,而朱由檢則是步行跟隨在車窗左側。
朱由校坐在主位,目光一直停留在朱由檢的身上。
朱由檢卻沉默的行走,雙手放在袖中,似乎有些心事。
“待會是家宴,就不要提國事了,至於府裡的奏疏,就讓化淳和承恩幫忙處理,今夜在外廷留宿吧。”
朱由校給朱由檢打了一針預防針,他不希望在家味濃重的家宴裡,自家弟弟還在談論國事,或者在吃完家宴後,急匆匆離去。
實際上,他自己也很忙,他的辦事效率,處理奏疏的效率遠不如朱由檢,因此需要付出加倍努力。
隻是每當他處理完奏疏,靠在龍椅上,想著朱由檢的工作量是自己好幾倍的時候,心裡總是忍不住的對比雙方。
哪怕是兩人一起去天津,名義上兩兄弟是放假,散心。
但是他們二人除了來回的路上一直互有交談外,其他時候朱由校都很難見到自家弟弟。
卯時朱由校起床時,朱由檢已經前往了海邊的天津港,去看碼頭民夫們,去了解他們的生活困苦所在。
朱由校在辰時吃完早飯時,朱由檢卻去到了田間,看著田間勞作的百姓,了解他們的生活困苦。
好不容易朱由校開始處理奏疏,朱由檢才回到縣衙開始用早膳,然後繼續處理奏疏。
午膳時兩兄弟好不容易聚一聚,聊著天,吃著飯的時候,朱由檢卻還是要時不時處理一些加急的奏疏。
飯後也就午休時,兩兄弟可以抵足而眠的休息一會兒。
但朱由檢往往休息了半個時辰便輕手輕腳的起床,繼續開始處理奏疏了起來。
反觀朱由校,則是睡了一個時辰後才起床處理奏疏直到黃昏時分。
吃了晚膳,朱由校已經累得隻想躺著休息,而朱由檢卻趁著暮鼓之前出門,去詢問一些百姓勞累一天後的感受,了解地方官府的弊病。
等暮鼓結束,兩兄弟又需要再處理一個時辰的奏疏,最後才有時間睡覺。
朱由校累嗎?他當然累,這段時間以來,他每日處理五個時辰的奏疏,在古今往來帝王中,已經算得上“勤政”了。
可相比較朱由檢,他的苦累似乎就沒有那麼誇張了。
這麼想著,朱由校也忍不住望著朱由檢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自己的這個弟弟,似乎真的太累了……”
他眼神裡閃過一絲歉意,而朱由檢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繼續徒步行走。
他沒有在意到朱由校的眼神變化,雖然他在朱由校吩咐時點頭了表示不談國事,但此刻他的腦子裡卻在想關於日本和南亞的戰事,以及國內賑災、工業問題。
他好像和崇禎一樣,天生就是勞苦命,尤其是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勞苦命更為明顯。
旁人可以說他是自己給自己找事情做,但卻不可否認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為朝廷,為大明百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