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伴隨著王承恩的一聲唱禮,象輅動了起來,千餘名隨從也紛紛跟著啟程。
他們這次需要繞內城一圈,雖說沒有五十裡,但三十裡也是有的。
算下來,最少要走整整兩個多時辰。
對於這些隨從來說有些累人,但他們心裡都十分高興,因為這車上的賞錢若是到了末尾沒有發完,那基本上就是他們均分。
不過,這種事情不可能故意做的很明顯,因此發賞錢也是一個技術活。
不能發多,發多了自己沒有,不能發少,發少了挨罵。
所以當象輅走出西華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拱衛營拱衛下的道路,拿著紅包,手把手的交到一些圍觀的百姓手裡。
這個過程不曾停留,因此即便走了三四步,他們也隻發了一兩千紅包,區區幾兩銀子。
“齊王千歲!”
“齊王千歲千歲!”
在道路兩旁的百姓,有的是起哄在叫嚷,有的則是真心祝福,還有得則是為了拿到紅包而嚎叫。
朱由檢坐在象輅之中,旁邊是眼觀鼻、鼻觀心的袁禧嬪。
袁禧嬪本想著朱由檢會和她說一些話,但讓她失望的是,朱由檢居然從象輅的桌下拿出了五六本奏疏,就這樣當著她的麵開始查閱了起來。
“……”一時間,袁禧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小心翼翼的偷瞄朱由檢。
到了後來,她發現朱由檢一心在奏疏上後,便開始明目張膽的打量朱由檢了。
對於出生河西之地的袁禧嬪來說,實際上她是比較喜歡有胡須的男子,尤其是美髯,那便再好不過。
不過與她的喜歡相悖,老朱家經過一代代的基因篩選,似乎到了成化皇帝朱見深以後的後代,在胡須這塊都有些稀疏了起來。
比起明初和中前期,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成化這些大胡子皇帝,晚明的皇帝基本上都隻有短須,甚至沒有。
朱由檢興許是年紀輕,又或者是老朱家基因改良的太成功,總之他沒有什麼胡須。
隻是,雖然他沒有胡須,但得虧母親劉氏給了一副好模樣,不管放在哪個時代,他都能憑著外貌混一口飯吃。
袁禧嬪眼中的朱由檢,實際上和百官們對朱由檢的評價差不多,而起居注官對於朱由檢的描寫是最多的。
【齊王長約六尺,美姿顏,好沉靜,闊達聽受,善用兵,猛銳冠世。雖弱冠秀發,氣勢蓋天,與項籍似,是以士民見者,莫不儘心,樂為致死。】
齊王府的起居注官,實際上算是有些謬讚了,因為朱由檢隻有五尺八寸(186cm),並沒有六尺,至於後麵的描寫也有些誇張。
不過這也能看出,在眾人審美中,朱由檢確實是屬於長得不錯,很有威嚴的一個人。
換而言之,在外貌和氣度下,袁禧嬪原來的那些喜歡都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本來還以為齊王是個胖子,或者是個武夫,現在看來,更像辛棄疾、霍去病這樣的少年英豪。
袁禧嬪看朱由檢看的走神,朱由檢卻在處理這手中這幾份加急的奏疏。
他的眉頭忍不住的皺起,因為在他手中的奏疏裡,他又看到了建虜的一些調兵情報。
其中,以黃台吉調濟爾哈朗與兩白旗前往喜申城最為讓他注意。
喜申城便是後世的哈巴羅夫斯克,也就是阿速江彙入黑龍江的三岔口。
在這裡屯兵,在朱由檢看來,黃台吉可能隻有一個目的。
“郭桑岱……”
朱由檢呢喃著郭桑岱的名字,而他在想到後,也伸出手輕輕敲了敲車窗。
他這舉動,讓袁禧嬪立馬收回了目光,而車窗外的王承恩也詫異的打開車窗。
不過,當他看到自家殿下手裡的奏疏後,他立馬就明白了自家殿下可能是有事情吩咐。
“讓尤世功和監察司的人分彆提醒郭桑岱,建虜可能會朝他攻去,讓他小心些,若是受了攻擊,死守便可。”
“奴婢領命……”王承恩聞言心中一緊,連忙應下,隨後關閉了車窗,找人交代去了。
至於朱由檢,他則是合上了奏疏,將奏疏收了起來,緊接著閉目養神。
他對於黃台吉會去進攻郭桑岱,抱有很大的確定。
說白了,菇毛飲血的北山女真,突然從部落製變成了城邦製,這本來就讓人覺得奇怪。
北山的氣候環境和地理環境,注定了在沒有外來糧食的進入下,當地是不可能聚集起一個個城邦城池的。
這也是為什麼,明朝中前期,一直可以羈縻奴兒乾地區,持續到萬曆年間的緣故。
說白了就是靠著糧食來羈縻管理北山女真,因此北山女真在明代基本屬於被拿捏的對象。
哪怕奴兒乾都司廢除之後,東北諸衛羈縻長官也得集結於奴兒乾城,再順著黑龍江南下,前往遼東開原集結然後赴京朝貢、請襲、敘職。
由於北山地區過於貧寒,大量北山女真首領都拖家帶口往關內跑,大量女真官員都請求調往遼東、山東、北直隸任職。
例如景泰三年,兀的河衛指揮使兀山被明廷調任山東行省遼東都司金州衛任職。
成化十四年,阿古河衛今俄遠東阿古河流域地區的兀丁哥等六人因違反大明政令而被斬首。
還有正德元年,因葛林衛(今俄遠東格林河地區)指揮同知塔哈住因治績優異而被內閣從衛指揮同知升任衛指揮使等等事情。
相比較內東北的海西、建州、東海三部,北山女真向來是人數最多,卻被拿捏最狠的一部,原因就在於糧食。
其它三部麵前可以自給自足,而北山隻能靠明朝輸血。
因此,自從萬曆年間以來,北山就處於斷糧的邊緣,許多衛所隻能搬遷,拆分去廣袤的奴兒乾地區狩獵來苟活。
這種局麵一直都沒有變化,突然複遼之戰結束後不到兩年,北山女真就團結在了一起,而且還是二十幾萬人的抱團在一處。
北山可沒有能養活這麼多人的耕地,黃台吉心裡很清楚。
加上明軍在複遼之戰前後展現的強大海運能力,黃台吉或許心裡早就知道了北山女真很有可能是大明扶持的一股勢力,甚至努爾哈赤和代善等人都清楚。
至於這群家夥為何一直沒有動武,恐怕原因和朱由檢當年的想法一樣。
當年朱由檢覺得國力空虛,無法發動北伐,想著讓建虜苟活兩年,順帶幫忙開墾幾十萬畝耕地。
現在黃台吉他們也是這麼想的,覺得分兵不利,不到山窮水儘就去攻打郭桑岱,明顯是一個虧本買賣。
不如讓郭桑岱靠著大明輸血來開發奴兒乾,等明軍真的要北伐,就提前收拾了郭桑岱,給大金打出更大的戰略縱深空間,順帶得到十幾萬畝現成的耕地。
黃台吉的想法,和當初朱由檢的一樣,而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如果建虜能打下奴兒乾城,那確實可以收獲十幾萬畝耕地,外加幾十萬石米麥。
可問題是,郭桑岱早就做好了準備,而他手下的幾萬戰兵也基本是按照普通拱衛營來訓練的。
儘管說訓練歸訓練,他們沒有實戰,充其量是大明兵馬司的戰力,但兵馬司再菜也能守城。
朱由檢需要的,也僅僅是郭桑岱把北山守下來。
“已經入冬,他不可能現在動兵,如果他要動兵,最快也是二月。”
“二月到六月,郭桑岱隻需要守四個月就足夠。”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給他弄些守城的東西。”
朱由檢閉目養神得到了答案,而心裡也差不多知道要支援郭桑岱什麼了。
守城,能支援的無非就是火炮和火油。
建虜的火炮技術太差,哪怕黃台吉重新啟用撫順等地的工匠,但能製造的火炮,射程最多不會超過一裡。
這種局麵下,燕山五斤炮足夠應對場麵了。
朱由檢想著,隨後等著王承恩跑回來後,他又開窗詢問道:
“軍械局的產量如何了?”
“五斤炮月產三千門,十斤炮一千門,二十斤炮五百門,二十五斤炮三百門,步銃九千支,騎銃三千支。”王承恩如數家珍,但末了他補充道:
“這是第四版蒸汽機入軍械局後的產量,目前還有六十多個營沒有換裝完,恐怕……”
“五斤炮和步銃的庫存有多少?”朱由檢打斷了他的彙報而詢問。
“五斤炮隻有六百門,步銃五千餘支。”王承恩乾脆回答,朱由檢聞言也下令道:
“全都調給郭桑岱,再派東軍都督府的一營炮手支援他,順帶調五十萬斤火炮給他,讓他自己準備好霰彈和石彈。”
“奴婢領命……”王承恩應下,朱由檢也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離去了。
見狀,王承恩折返繼續交代辦事,而朱由檢也關上了車窗。
他與王承恩的交談,儘數入了袁禧嬪的耳中,不過袁禧嬪倒是更在意朱由檢在處理政務的神態舉止。
瞧著朱由檢指點江山的舉止,她心裡還是不免有些欽佩和崇敬的。
“車駕應該還有一會兒,殿下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袁禧嬪開口對朱由檢關心,聲音很好聽,將大明這江淮官話說的聲聲入耳。
“嗯……”朱由檢頷首應了下來,緊接著就靠在了車上那充滿了棉花和鵝絨的“沙發”上。
興許是昨晚處理政務太過疲憊,隻是靠下不久,他的呼吸就均勻了起來,而袁禧嬪也放心大膽的觀摩起了他……
晚上八點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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