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好走的一個河穀,但同時由於河穀山道隻有那麼幾條,因此每條道路都被明軍布置了數量不少的石堡。
石堡建立在每個河穀丘陵的高處,火炮打擊範圍基本達到了打交叉的程度。
本來樹木被砍伐後,河穀變得平緩不少,也減少了被襲擊的風險,但沒有了樹木掩護,也代表金軍暴露在了明軍的視線下。
莽古爾泰昨日已經派遣蒙古遊騎摸清楚了各個石堡的打擊範圍,他清楚眼下自己還沒有進入石堡的打擊範圍內,但他也知道,再往前走三裡,他就會見到一座矗立在丘陵中間的石堡。
與這個石堡一起出現的,還有兩邊丘陵之上的石堡,而號角聲似乎也是從哪些石堡方向傳來的。
河穀的兩邊實際上還有不少道路,儘管處於丘陵低窪處,但也能走。
之所以莽古爾泰不選擇,是因為明軍幾乎在任何一條道路,都修築了一座易守難攻的石堡。
對於眼下他們來說,反正都要強行越過一座石堡,那何不選擇道路最寬的這條路走?
“繼續進軍!”
按壓住內心的不安,莽古爾泰揮鞭下令,大軍開始繼續前進。
與此同時,身處南岸的黃台吉、代善兩軍也看到了從林中湧入的騎兵,以及從矮丘上不斷湧出的騎兵主力。
在他們肉眼可見的範圍裡,一共出現了六支明軍騎兵。
他們一部分出現在林外,一部分隱藏在林內,給人一種不知他們數量的感官。
隻是這種伎倆太過低劣,對於黃台吉來說,他已經掐準了明軍騎兵隻有兩萬之數的數額,因此曹變蛟再怎麼故作疑兵,也無法吸引到他的注意。
“中軍加後軍四萬九千餘人,這曹姓明將的騎兵隻有兩萬,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敢不敢衝陣!”
黃台吉陰沉著臉,隨後對四周人下達軍令道:“以輜重車為營,步步為營渡河北上!”
為了防止明軍半渡而擊,黃台吉選擇利用輜重車結營北上,踏過這尚且敦厚的朵兒必河冰層。
這樣的戰術,本來是明軍用了對付北方蒙古騎兵而研究出來的車營,眼下卻被黃台吉用來防守明軍的騎兵,不得不說在戰術上,金軍確實是披著女真皮的明軍。
伴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大軍開始移動,但同樣的,明軍騎兵也在一點點向著他們靠攏。
密密麻麻的明軍鐵騎站在曹變蛟的身後,從坡下一直蔓延到坡上,給人一種不知後方還有多少鐵騎的錯覺。
“嗶!”
曹變蛟吹響了口中的木哨,緊接著他身後的明軍騎兵開始上前,將他放在了前軍中段的位置,同時曹變蛟也抖動馬韁,帶著騎兵逐漸合攏建虜。
兩萬騎兵來圍攻近五萬馬步兵,這確實凶險,因為馬步兵如果真的撒開腳丫子突圍,那兩萬騎兵不一定擋得住,隻能死死咬住對方,以待對方馬匹精疲力儘,才用鐵騎收割。
黃台吉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想太早的消耗馬力,而是用輜重車掩護著軍隊北上。
不過輜重車陣隻在平原對己方有利,一旦到了北岸的河穀山道上,那他們就不得不從一個龜甲陣,轉變為長蛇陣。
長蛇陣最怕的,就是被騎兵從中間突襲。
如果在平原,那頭尾可以分兵夾擊,如同一個鉗子。
可眼下在河穀,頭尾注定不能隨意活動。
因此在小心翼翼的渡過了河穀之後,黃台吉立馬把中軍分成了前掖、中掖和後掖。
他把人最多的兩黃旗集結在了中掖,然後把代善的兩紅旗兵馬集結在後掖,把濟爾哈朗和多爾袞率領的兩白旗安排在前掖。
也就是中斷重兵,前輕後重的一個布置情況。
這麼一來,明軍要突襲,也隻能選擇人最少的兩白旗突襲,而兩黃旗可以支援兩白旗,兩紅旗可以支援兩黃旗。
這個道理反過來也是,三部互為犄角,相互支援。
在他們抵達北岸後,那三四百步寬的河穀道路,足以讓他們鋪開行軍,不用擠在一起。
兩邊低緩的丘陵十分適合騎兵衝擊,然而曹變蛟隻是帶著騎兵圍著他們,四支騎兵在兩山丘陵監視他們,曹變蛟則是率領一萬騎兵跟著後方的道路上。
這麼一來、金軍前方有石堡,後方有明軍鐵騎,兩側還有作為豺狼的遊騎。
這樣的包夾,儘管還沒有發動襲擊,但卻始終讓所有金軍都能在目光所及之處看到明軍,十分壓抑。
“咳咳!”
昨夜的熬夜和河岸紮營的陰寒,讓黃台吉止不住的咳嗽。
接著,他隻覺得自己的鼻子湧出一股熱流,讓他下意識伸手去摸。
“血……”
摸到一抹血紅的黃台吉心裡慌亂,同時慌亂的還有簇擁在他四周的尼堪、豪格、阿濟格等人。
“北邊太過苦寒,鼻子太乾罷了。”
黃台吉這麼說著,一邊拔出腿上的小刀,割斷自己披風的一段,捂在了自己的口鼻處。
他表麵鎮定,心裡卻在發現鼻血止不住後,心情一落千丈。
他早就知道自己有鼻衄之症,隻是沒想到這舊症會在今日爆發。
儘管他一直強行讓自己鎮定,但他一直捂著口鼻的動作,還是讓跟隨在他身旁的諸將心中不安。
隻是由於明軍緊隨,誰都不敢把這種不安表現出來,直到……
“彭彭彭——”
轟鳴的火炮聲響起,從前方傳來,又從兩側丘陵傳來,如雷霆般炸響。
如果不是金軍的馬匹被訓練過,恐怕眼下已經炸營。
“前軍進入石堡的範圍了,這次炮擊過後,有半盞茶的時間通過,抓緊!”
黃台吉捂著口鼻,表麵鎮定自若的對四周將領吩咐,聽到他的指令,所有人都不由加快了速度。
和他們一起聽到炮聲的還有明軍騎兵,但曹變蛟隻是瞥了一眼前方的天穹,便繼續把目光放在了嚴陣警惕的金軍後掖兵馬上。
三百多步寬的河道,讓金軍以東西布置三百人行走的橫陣,拉長了整整半裡。
中軍前掖可以清楚看到前方一裡的婦孺,後軍後掖可以看到後方跟隨的明軍。
加上兩側的遊騎,萬一明軍騎兵發動衝擊,顯然金軍會遭受重大死傷,然而曹變蛟沒有這麼做,因為他在等,等自家叔父的出現。
就這樣,半盞茶的時間過去,金軍走了整整一裡,也在他們走完一裡後,明軍的火炮開始再度發作。
“彭彭彭——”
沉悶的火炮聲像是重錘,不斷的捶打在金軍士卒的胸口。
儘管他們知道,這輪炮擊過後,他們將獲得半盞茶的安全時間,但那種不安感已經被營造出來了。
身為統帥的黃台吉都能感受到,四周將領在炮聲停止後,忍不住加快的步伐。
他明白,這不是一種好的表現,這代表現在的金軍就好像一根繃緊的弓弦。
弓弦繃緊是好事,但如果繃緊的太久而突然鬆懈,那麼就極易被突襲。
想到這裡,他不自主的看向了兩側丘陵的明軍遊騎。
他們的眼神像是翱翔在空中的蒼鷹般,用緊盯獵物的眼神死死盯著金軍。
黃台吉可以保證,隻要金軍鬆懈一時,隻要明軍那曹姓小將下令,這群遊騎就會變成鐵騎,對金軍軍陣反複麵突。
“鳥銃隊和騎銃騎兵都在中軍吧?”
黃台吉下意識詢問了身邊的尼堪,尼堪也點了點頭:
“六百騎銃騎兵,六百步銃騎兵,還有一萬鳥銃手都在軍中。”
黃台吉不是傻瓜,在發現漢人不可靠後,他早就把繳獲的騎銃、步銃,還有金軍工匠鍛造的鳥銃掌握在了手裡。
遼東騎兵用鳥銃,實際上是十分普遍的事情。
天啟、崇禎年間的遼西、關寧鐵騎之所以使用三眼銃,是因為鳥銃質量不過關。
如果鳥銃質量過關的話,沒有哪個騎兵會不願意用鳥銃來麵突,就好像朝鮮之役裡,李如鬆帶領的遼東鐵騎隻攜帶了不到一百支三眼銃,而三穴(三眼火繩槍)、鳥銃數量達到了一千五百多支。
黃台吉讓金軍用上鳥銃,為的就是在麵突中和明軍一樣,不用管準頭,隻管轟過去。
箭失得懟臉才能傷人,但鳥銃隻要在十步以內,發射就能傷人。
隻有出其不意的打擊,才能讓明軍遭受重創,才能突圍成功,隻要不出什麼變……
“彭彭彭!
!”
忽的,密集火炮聲響起,所有金軍原地停下腳步,童孔緊縮。
即便連黃台吉都不免心中慌亂,攥緊了手中的馬韁,而旁邊沉不住氣的阿濟格更是對哨騎喊道:
“怎麼回事?!明軍石堡的火炮不是隻有一輪,隻有幾十門嗎?!”
“這是怎麼回事?!”
阿濟格的質問,沒有任何人能回答他,因為此刻所有人都腦中一片空白。
隻是比起他們,聽到炮聲的曹變蛟笑了:
“叔父……侄兒等得你好苦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