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這句話說的很對,但也不全對。
至少在眼下大明即將轉型為半農業、半工業的道路上,減少田賦對普通的農民是必須的。
朱由檢做不到消除農業稅,因為大明的科技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但最起碼,他可以把農業稅控製在10%的程度。
不過,按照他的經曆和記憶,一般農業稅定在10%後,下麵總會有一些蟲豸會搞出暗稅,將實際征收10%的農業稅,搞成了名義征收10%,實際征收0%、30%的暗稅收入。
這些額外的收入全進了地方的口袋,沒有一分進入國庫。
既然曆史的教訓都在,他就得好好防備這些蟲豸。
“戶部的計算,如果按照十賦一,明年國朝能歲入多少?”
朱由檢假寐著開口,曹化淳一聽,便主動看向了王承恩,王承恩也打開了戶部彙總的文冊,掃視一眼後念道:
“若是山陝兩省的旱情遲遲沒有消減,加上瀛洲和麓川新增耕地的賦稅,那明歲國朝實入田賦約在六千萬石,稅銀約四千二百萬兩,賦稅折色約為七千萬兩。”
七千萬兩賦稅,這樣的歲入,清朝直到同治年間才達到,而大明卻提前兩百多年就達到了。
並且不同於清朝對百姓敲骨瀝髓的榨取,大明是有意在降低賦稅的。
如果按照清朝的征收方式,大明的稅收能突破到一億兩。
眼下大明的賦稅,尤其論國內原本兩京十三省的賦稅,實際不過占據總賦稅的二分之一不到,約三千萬兩左右,而海外占據三分之二還多,約四千萬兩。
僅僅田賦,瀛洲、交趾、舊港三省田賦就達到了兩千萬石,折色為九百多萬兩,而金銀礦稅又占據了四百多萬兩。
三省本土百姓兩千餘萬人,又貢獻鹽稅、酒稅、茶稅約四百多萬兩,駐紮在舊港的市舶司又歲入三百多萬兩,前後相加就是兩千萬兩。
剩下的兩千萬兩則是由琉球府、遼東、河西和印度廝當的皇店貢獻。
同樣的人口,清朝靠著對內壓榨,達到了五千萬兩的稅收,而大明隻收到了三千三百萬兩,並且大明是總人口和乾隆六年到十年的清朝差不多,光論兩京十三省,大明人口還不如對方。
乾隆六年,僅兩京十八省人口就達到了一億四千萬,而大明隻有一億兩千萬人。
乾隆年間的百姓,每個最少要交直接稅三錢五分銀子,而眼下天啟年間的百姓,每個百姓隻需要交二錢五分銀子。
這還隻是直接收入,還有間接收入不算。
清朝靠著“三十三兩”來馭民手,而相比較之下,按照天啟十一年的情況來看,大明兩京十三省一戶五人百姓的年收入大概是在十八兩到三十二兩,收入來源主要是軍屯田的畝產、數量,和打工的收入。
但在支出這一塊,天啟十一年一戶五人百姓的支出,大部分是在十六兩左右,也就是可以存下最少二兩銀子。
當然,如果要增加肉食或者其它的物質,那基本也很難存下太多銀子。
不過,如果新政實施成功,一戶五人的百姓收入會達到二十二兩到三十六兩,可以存下最少六兩銀子。
新政一旦頒布,朱由檢不敢說百姓可以頓頓吃肉,但是每天吃一頓肉食是沒有問題的。
並且,隨著東北耕地的開發和百姓的不斷遷移,這個情況還會不斷變好。
按照清末的數據和眼下的數據推算,大致在天啟二十年左右,在物價上漲不超過兩成的情況下,大明的百姓的個人歲入會達到六兩銀子,一戶歲入可以基本達到三十兩。
不過,這需要朱由檢在監管上加大力度,避免曾經的“漏收強加”卷土重來。
總而言之,未來十年,大明要怎麼走的路線已經決定了,朱由檢要做的就是在大明前進的同時,盯好腳下的路,避免踩到一些水窪,弄得一身臟……
“李定國呢?”
想清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朱由檢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了一眼鐘表,發現已經酉時六刻(18:30)後,這才察覺李定國居然比平時晚會了一小時的家。
“殿下,那小子今日要在同學家休息,好像叫什麼……”王承恩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才想道:
“周伯謙!帶李哥兒吃飯了。”
當王承恩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東城常樂坊內的小院裡,一個婦人也高聲對著耳房叫嚷了起來。
“來了!”
耳房內,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對著窗口應了一聲,然後看向麵前的李定國:“我娘就這樣,嗓門大,你彆以為她生氣了。”
“沒有,我娘也是嗓門大。”李定國整理了桌上的作業,返回了書箱內後,便和周伯謙一起走出了耳房。
在李定國眼前,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占地六十來平的小院。
院子十分狹小,隻有一間主屋和一間耳房,以及一間廚房。
主屋占地不過二十來平,中間是隻是十幾平的會廳,左側和右側分彆是兩間廂房,一間是周伯謙母親在住,另一間是周伯謙的姐姐在住。
至於耳房,這是給還在讀書的周伯謙住的,但也隻有十來平。
三間房子十分緊湊的被院牆圍了起來,中間留下一個七八平的天井。
影壁遮著門口,而眼下一張桌子被擺在了天井空地上,放置了四個凳子。
周伯謙的母親是一個三十六七歲的普通婦人,不高的個兒,穿著藍色的長衫,盤起來地頭發被一根木簪固定。
從她的體型,以及歲月在臉上留下的痕跡,不難看出她或許曾經是一個農村婦女。
至於周伯謙的姐姐,她是一個叫做周喜娘的少女,略微清秀的長相和少女的雙螺髻,以及沒有凍瘡的手,可以說周家把她養的還算不錯。
“李哥兒多吃一些,這些都是我們山東的村裡菜,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習慣。”
隨著周伯謙和李定國坐下,周王氏便笑著招呼起了李定國,她笑起來眼睛裡閃爍著和藹、親切的光,讓李定國不自覺想到了自家娘親。
隻是它很快回過神來,把目光投向桌上的飯菜。
一盤簡單的清炒土豆絲,還有一盤清蒸鯉魚,這兩道菜加上一盤河蝦,一盤大明百姓家家飯桌上都有的西紅柿炒雞蛋。
這四個菜加上一碗燉雞,這便已經能算得上招待客人的飯食了。
這一桌子飯菜,怎麼地也得三十來文,因此李定國看後不免笑道:“這麼多好菜,自然吃的習慣。”
“娘,李定國家裡也是村裡的,和我們吃的差不多。”
周伯謙一邊扒著飯,一邊嘟囔著嘴,那不安分的模樣,讓周王氏瞪了他一眼:“這麼多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嗬嗬……”周喜娘見弟弟挨訓,也忍不住笑了笑。
與清代不同,明代女子是可以上桌吃飯的。
清代許多百姓以為儒家規定的女子不能上桌,因此便借機效仿,但卻由於文化水平不夠而誤解。
相反在官學盛行的明代,大部分百姓都能理解儒家口中“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的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男女不能一起吃飯,而是內宅需給女眷單設一桌。
在明代,有錢人家或者官家女子內宅方麵的往來應酬是人情關係的一部分,也是必須的交際,女眷們的“桌”也充斥著各種禮儀要求,要配得上當家和客人的身份,奢華程度絕不比外堂男人們的“桌”低。
並且,這個規矩也是針對士大夫和殷實之家,像周家這種平頭百姓,除非客人來得多,不然她們一般都和男人在一桌吃飯。
至於清代的“女子不上桌”,實際上純粹是百姓理解錯誤,外加上“窮講究”導致的。
但即便是明代,那婦女嫁人後也是得看上桌的是什麼人,才能決定能不能和其他男性坐一起吃飯。
如果是長輩和晚輩是可以的,如果是平輩,並且還是女眷不熟悉的異性,那家中就需要單獨開一桌給女眷吃了。
隻不過,周家似乎沒有這個顧慮,因為他們在京城認識的人並不算多。
“伯謙,你說周叔在山東任職,你們家也是山東的,那為何你們會搬到京城來?”
李定國在飯桌上突然開口詢問周伯謙,因為他知道了周伯謙家是山東青州人,而周伯謙的父親也在山東青州營擔任總旗官,那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還會來京城?
“自然是為了這小子的學業來的,三年前隻有京城開官學,自然隻能送他來這裡了。”
周王氏解釋著,順帶還給李定國夾了一筷子肉,並且說道:
“況且,京城物價還算便宜,購買書本紙張也便宜,閒暇時還能讓伯謙教喜娘讀書。”
“不能去讀女學嗎?”李定國記得一些地方是有女學的。
“太貴了,一年得教十兩銀子,平頭百姓哪裡讀得起?”周王氏笑著解釋,並說道:
“這小子讀官學一年也不過二三兩銀子,五年讀下來也才十二三兩,這院子也才二十幾兩,讀完還能賣了,五年下來,我們三人用度最多三十兩。”
“她們姐弟若是都讀書,那一年得二十幾兩,若是喜娘讀,五年也得五六十兩。”
“現在許多百姓都是這樣,把家中男丁送去讀便宜的官學,然後讓男丁回家教姐妹讀書,能省下不少銀子。”
周王氏為自己的經濟頭腦而感到高興,周喜娘也不覺這有什麼不對勁,李定國也覺得很有道理,唯有周伯謙,此刻的他正苦著臉試圖伸筷子,但他所看上的每一塊肉,都被自家娘親夾給了李定國……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