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的未時四刻(14點),隨著一天之中最熱的氣溫達到頂峰,雉鳥的鳴叫聲也從山頂掠過林梢,像微風拂過水麵,在**處,婉轉成一弧彎彎的清麗,留下一串串長長的幽怨。
狹長數百公裡的蠻沙山擋在了尹洛瓦底三角洲平原和大金沙江之間,正在趕路的明軍如同一條剛從火山之中爬出的赤龍,在平原的道路上蜿蜒行軍。
道路的兩側是一望無際的稻田,田中水波微漾,整齊的稻子如刀削一般。
瑟瑟春風吹來,這一望無際的稻田像大海般泛起了波濤,沉甸甸的穀穗像怕羞的姑娘靦腆地低著頭。
走在這樣的道路上,綿綿的春風送來一陣陣稻穀的清香,讓正在前往蠻沙山山道的海軍龍江衛、橫海衛士卒鬥誌昂揚。
在隊伍正中央的黃蜚騎在一匹汗血寶馬上,他看著四周,望著那一塊塊稻田被風掀起了層層金浪,望著遠處那—排排緊閉房門的村莊。
從天空俯瞰,明軍的鴛鴦戰襖把黃澄澄的稻田分割開來,即便所有的稻穗翻騰著,好像燦爛的彩霞灑落在田野,可這並不能讓黃蜚放鬆警惕。
狹長到不足兩丈的道路,以及那三尺多高的稻田讓明軍的行動十分受限。
黃蜚不確保稻田裡有沒有緬軍布置的陷阱,也不確定四周有沒有埋伏。
或許是在錫蘭府、印度廝當平叛多年的經驗,他拉住了韁繩,輕聲低語“籲”的時候,也對四周的士卒下達了軍令:
“傳令各部,讓人檢查一下稻田。”
“檢查?這……都督,怎麼檢查?”旁邊的龍江衛指揮使有些愣神。
由於海軍人數不夠,而後方又需要兵馬鎮守,因此黃蜚在剿滅了素泰後,當即就把軍中的五千多刀牌手和打光火炮火藥的炮手派往了後方城池,他僅僅帶著六千步槍手行軍。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明軍還要分兵去搜查稻田,那會很費時間。
“子彈上膛,每個人朝著稻田給我打一槍!”
向來要求節約子彈的黃蜚果斷下令,用子彈來探路的奢侈手段,讓龍江衛指揮使有些愕然,但他還是作揖應下了。
很快,在塘騎的傳話下,明軍兩側步槍手開始子彈上膛,所有人都瞄著四周的稻田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密集的彈雨打出,一瞬間讓四周稻田矮了半截。
稻穗如雪花般落入田中,方圓數百步的情況被黃蜚儘收眼底。
“沒事了,繼續進軍吧。”
確定了四周安全後,黃蜚繼續帶領兵馬向前方二十裡的蠻沙山山道進軍。
一晝夜的時間,黃蜚帶人趕路九十餘裡,目前隻要再走二十裡抵達蠻沙山山道,然後就能大軍休整。
明日再花些時間渡過三十裡的蠻沙山山道,他就能抵達妙當城北部的衝積平原,兵臨妙當城下。
打到這裡,這一戰也就打完了,他黃蜚的軍功也就立起來了。
想到這裡,黃蜚看向了在他前麵齊步走的明軍士卒,目光放在了他們腰間的子彈帶和背上的步槍上。
由於冶鐵技術的進步,明軍的步槍手在裝備步槍後,往往能減負五到十斤。
以往的腰刀、步銃、被減去不說,棉甲也被褪去。
即便從三重甲變成兩重甲,但步槍手們的傷亡卻比起曾經要更小。
因此,黃蜚在親自領兵過後就清楚,日後明軍的甲胃隻會越來越輕,直到再也沒有。
少這十幾斤,幾十斤的負重,一個士兵所承受的負擔就會更少,也就能走更遠的路。
必要時刻,他們甚至隻需要帶少量軍糧和澹水就能出發,例如眼下。
黃蜚掃視著所有士卒,他們基本清一色的背負步槍,腰纏子彈帶,背上是江南製造局發來的一種包裹。
這種包裹在黃蜚看來很奇怪,但如果後世人來看,可以一眼就看出這就是後世的戰術背包。
背包內可以裝三十幾斤的東西,但黃蜚隻讓士卒們背負了十五斤軍糧和三斤澹水,以及腰上的五六十枚子彈。
沉重的紮甲和罩甲被脫下,僅有一件鎖子甲還在身上穿著。
這些裝備在身上並不沉重,卻給足了他們自信。
黃蜚有自信,即便是數萬大軍突襲,他和他的兵馬也絲毫不懼!
想到這裡,黃蜚意氣風發的駕馭戰馬,向著前方的蠻沙山前進。
六千輕裝的明軍著甲進軍,拖拽著他們紮甲、罩甲的馬車也在隊伍中間,整個隊伍很快越過了這片稻田,翻越了一處矮丘後,進入了另一片稻田。
由於馬匹不夠,明軍的塘騎隻能保證巡查軍隊方圓十裡的範圍,因此當黃蜚帶著人即將走過這片金燦燦的稻田時,前方的天空突然傳來了一聲炸響。
“砰——”
“都督,是響箭!”
“傳令全軍著甲!”
“嗶嗶——”
當響箭響起的那一刻,龍江衛指揮使忙著提醒,但黃蜚已經下令全軍著甲。
不用塘騎傳遞情報,明軍士卒在聽到木哨聲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相互幫忙著甲。
沉重的紮甲和罩甲需要兩個人幫忙才能穿上,而穿戴的步驟略微繁瑣,往往需要兩三分鐘。
不過十裡的距離,足夠六千明軍著甲。
“嗶嗶——”
很快,六千明軍全部著甲,東方的道路上也奔馳來了一隊十二人的塘騎。
他們沿著田邊跑到了黃蜚的麵前,並作揖說到:
“都督,前方十裡發現緬軍步塘,規模不小,本部最少超過萬人。”
塘騎隊正策馬上前作揖稟報,黃蜚聞言側頭對龍江衛指揮使吩咐:“不用管,繼續行軍,輜重車隨時準備列陣。”
“是!”也許是步槍帶來的自信,黃蜚根本不在意那所謂萬人的軍隊,哪怕數萬人他也不會在意,反而會激動。
數萬人就是數十萬兩銀子,在場的每個人都能分幾十兩。
想到這裡,黃蜚繼續帶著軍隊向前趕路,而塘騎也不斷地帶來新的消息。
兩軍的塘騎、步塘也在交手,但往往是一麵倒的屠殺。
緬軍的步塘一旦露頭就會遭到明軍塘騎的集火,可以說,在這個還沒有戰車和坦克的年代,手持步槍的騎兵就是人形坦克。
以往能對他們構成威脅的重步兵,此刻也徹底成了紙老虎,因為三重甲防不住燧發槍,更擋不住擊發槍。
兩軍在不斷地靠近,黃蜚得到的情報也越來越多,五裡…四裡…三裡……最後,當遠處的稻田被踩倒一片,地平線出現了一條“黑線”的時候,黃蜚抬起了手。
“列陣!”
“嗶嗶——”
木哨聲,鼓聲這些基礎的軍事傳訊工具開始發揮自己的能力,六千海軍步槍手開始將輜重車橫在了田野間,顧不上踩踏稻田。
五軍都督府的軍規是很嚴苛的,除非遇到敵人,並且不得不列陣,不然平日訓練和戰時趕路都是不能踩踏稻田的。
雖說眼下來了麓川地區,但黃蜚一直貫徹著五軍都督府的軍規。
不過,眼下既然遭遇敵軍,那這條軍規也就不用遵守了。
在黃蜚的注目下,六千明軍熟練的將輜重車拉入水田中,但由於水田之中的淤泥太深,大部分戰場都陷入其中,難以拉動。
黃蜚見狀皺眉,連忙下令:“不要管輜重車了,無法列陣就把輜重車推到兩側稻田,以中間的道路列直行陣!”
“是!”
下麵的將領聞言,紛紛按照黃蜚說得來。
在黃蜚看來,既然水田的淤泥很深,明軍的輜重車無法行走,人也行走艱難,那敵軍也會遭遇一樣的困境。
以夯土的道路作為陣地,把輜重車放倒來作為障礙物和壕溝土牆,這就是黃蜚在燕山兵家學府裡學到的基礎知識。
雖說是基礎知識,但如果沒有朱由檢手繪的陣圖,黃蜚他們也不會知道具體要怎麼操作。
看圖學習和看字學習可是兩碼子事……
“嗚嗚嗚——”
當明軍放倒輜重車的時候,遠方地平線上也冒出了烏壓壓的人頭,而一麵高舉的大纛也出現在了黃蜚的眼中。
那大纛距離太遠,肉眼實在難以看得清,為此黃蜚舉起了千裡鏡,並在放大後看到了貌基的“王纛”。
“他娘地!洞吾王殺來我們這邊了,瞧著架勢得有四五萬人!”
“都督我們該怎麼辦?”
一時間,明軍將領都看到了貌基的大纛,但麵對他們的擔心和詢問,黃蜚拍了拍自己腰間的腰刀:
“怎麼辦?你們腰上的腰刀不是裝飾品,是用來收割首級的。”
“洞吾王有五六萬兵馬又怎麼樣?”
“兄弟們!”黃蜚對四周的明軍士卒大喊道:“告訴我!一個洞吾夷的首級賞銀是多少?!”
“十兩!”散亂的聲音不斷回答,而黃蜚也笑道:
“他躲在妙當城,我們還得和西軍、南軍共分賞銀,現在他們送上門來,這幾十萬兩銀子你們想不想拿!”
“殺!殺!殺……”
靠近黃蜚四周的幾十名將領紛紛喊殺了起來,而外圍的士卒也紛紛跟著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