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廢奴仆而寬天下民,六月二十暮鼓落下後,除奴仆和官府衙役外,百姓宵禁。”
“是夜、各地官府出銀贖取身契,地方士紳官員不得有違,有違者各府奴仆可捆其主押至就近軍營!”
“若有奴仆盜匪趁夜作亂者,地方拱衛營可立即擊斃,盜匪九族知情不報者,流放嶺北。”
天啟二十年六月初十,在天下大旱,百姓紛紛逃荒的時候,朱由檢針對江南士紳的第二殺招登上了曆史舞台。
伴隨著這一告示在江南城牆、皇店、府衙門口各處張貼,整個江南三省的百姓和士紳都震動了。
不僅如此,朱由檢還在報紙上,為奴仆們製定了詳細的計劃。
計劃分為三步:
第一、就是各家負責各家,誰家奴役你,你們便在家門口守好,等著縣衙來為大家贖身。
第二、一部分人在街上遊弋,一旦哪裡有士紳敢於反抗,立馬衝過去支援,同時押著反抗的士紳前往城外軍營。
第三、派出一部分人去督促縣衙為眾人贖身,看到縣衙辦事的話不用乾涉,如果縣衙沒有辦事,則是捆綁縣官,上奏府衙。
這計劃並不算精密,但正因為它不夠精密,所以才適合奴仆們使用。
“朝廷要贖我們了!”
“不用做奴仆了!”
“真的嗎?!”
“在哪?我看看?”
在消息散開的第一天,許許多多奴仆都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他們走在街上,街上的報刊叫賣,他們前往皇店,皇店內告示不斷。
奴仆律法廢除,地方官府出銀贖買,如果衙門和士紳不遵守,奴仆們可以捆綁衙門官員和士紳前往就近軍營。
為此,大明提前十天宣傳,同時宣布了六月二十日當夜開始執行,當夜奴仆們不受宵禁影響。
也就是說,那天夜裡,官府會先派人去和各地士紳交涉,為奴仆們贖身。
如果地方官府不作為,他們就可以捆綁官員押往就近軍營。
如果士紳不願意,他們就可以捆綁士紳押往就近軍營。
這一則消息傳開後,天下各地紛紛震動,首先是官員們已經得了朝廷會請瀛洲女、南洋女來中原後,他們就已經開始率先為自家奴仆贖身。
當然,大量官員都是一邊罵,一邊放人。
由於明代奴仆形成的方式主要通過投身義男為仆,贅婿為仆,還有立賣身契為仆,因此許多官員、勳貴、富戶購買奴仆時,都是以極低的價格買入。
奴仆長大過後,價格就漲起來了,一般家主會選擇留下,或者轉賣他人。
因此,奴仆實際上也是一種“貿易”,變相的人口貿易。
朝廷如果用原來賣身契的價格為天下奴仆贖身,那所有士紳都等同被割了一堆肉。
原本價值數千萬兩的奴仆,他們必須以原價數百萬兩賣出。
這還僅僅是北方奴仆的主要來源,如果是江南地區,那來源則更為複雜。
大明從嘉靖年間開始算起,稅收便極其嚴酷。
這樣嚴苛的稅收,致使大量的普通老百姓攜帶自家的田產賣身到縉紳之家,以便於逃避嚴苛的征稅。
這是江南奴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同時江南為什麼能隱匿那麼多人口的原因。
不投靠就要被盤剝死,這是嘉靖和萬曆年間大明的主旋律,這樣的局麵讓江南地區主奴地位懸殊,奴仆不敢隨意背叛家主。
當然,明朝初期明太祖朱元章是明確反對養奴仆的,除了一部分軍奴外,朱元章個人不支持民間養奴。
但是到了明朝中後期,在文官的操作下,達官顯貴家裡都有了男女仆人。
因此廢除奴仆製,看上去是朱由檢針對江南士紳的手段,實際上是把所有權貴階級都得罪死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權貴敢於反抗,因為朱由檢牢牢把握住了軍權。
他們如漢初被劉邦徙遷關中的地主豪強般,對於朱由檢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陪笑。
百官、勳貴、武將一旦妥協,那被瓦解了奴仆製度的士紳就是桉板上的魚肉,任朱由檢宰割。
從六月初十到六月二十,各地官府還未開始施行新政,便已經贖回了官署之中官員們的二十幾萬奴仆,可見在使用奴仆上,明代官員有多肆無忌憚。
當六月二十到來時,各地百姓都早早買好了第二日所需的東西,還未到申時,許多百姓就已經回了家,緊閉家門不敢走出家門。
“張獻他們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他們說他們自由了,官府會出銀子贖他們。”
南京城觀音坊劉府內,劉舉人看著空蕩蕩的府裡,心裡止不住的發慌。
他找到了自己的掌事,麵對詢問,掌事也心慌的說出了早上奴仆們集體出走的事情。
此刻不僅僅是劉舉人在心慌,便是同為奴仆的老掌事也十分心慌。
如他們一樣心慌的人,還有整個江南,整個天下的士紳們。
隻是在他們心慌的同時,南京城東的火車站廣場上,此刻的這裡已經擠滿了烏壓壓的人群。
他們一個個穿著粗布麻衣,頭戴網巾,腳穿布鞋,此刻全都圍在了這裡,數量之多,恐怕不下萬人。
如此規模的人數,自然吸引了南京駐守拱衛營的注意。
三千拱衛營在廣場四周巡弋,警告了他們之中領頭的一些人,不得趁亂鬨事,進攻皇宮,不然儘數擊斃。
麵對拱衛營的警告,奴仆們顯得十分聽話。
警告過後,拱衛營參將也提醒他們,今日南京城有四個軍營,分彆對應江東、觀音、麒麟、上方四座城門。
參將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有士紳敢於欺負他們,或者拒絕南京城江寧、上元兩座縣衙的調解,那他們大可把人押到城門口來。
“得!”
“好嘞!”
得到了參將的口頭許諾,許多奴仆紛紛摩拳擦掌,似乎隻等入夜。
僅僅一個廣場便有萬人,不難想象南京城內的富戶、勳貴到底豢養了多少奴仆。
“冬——”
當黃昏到來,暮鼓聲響起,所有百姓緊閉門窗,而奴仆們也按照街坊劃分隊伍,挨家挨戶的準備派人去門口等待官府的人來為他們贖身。
若是從天空上俯瞰,這浩浩蕩蕩的人群恐怕不下十萬之巨。
“嗶嗶——”
“都警惕些!若是讓萬歲受驚,爾等都準備以死謝罪吧!”
當奴仆們開始進城,並被巡邏的兵馬司所看到時,空蕩蕩街道上的兵馬司騎兵開始吹哨。
那哨聲在南京皇宮城頭響起後,負責拱衛皇城的魏良卿也大喊著讓儀鸞衛提起精神來。
“冬……冬!”
那一通通暮鼓好似不是捶打在鼓麵上,而是整個南京城眾人的胸口。
“刨——”
乾清宮裡,麵對外麵的鬨劇,朱由校置之不理,他此刻在專心炮製他的木料,準備為自己在南京的三大殿添磚加瓦。
“萬歲……這……您不管管嗎?”
站在一側,魏忠賢表麵小心翼翼,心裡欲哭無淚。
齊王的一紙詔令,他所買來的六百奴仆在今夜便要都散去了,那可是他用來養老的奴仆啊……
“管?”朱由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留著短須的他還有些略微發福,不過能看得出他已經控製了飲食,不然漲到二百斤也不是難事。
“有什麼好管的?”朱由校反問魏忠賢:
“這江南奴仆與家主之間的冤仇,你又不是未曾了解過。”
“今日不做這事,日後也要做。”
“那既然如此,不如讓弟弟提前把這事情做了不好嗎?”
“行了,這天氣燥熱,去給我弄些酥山來消暑。”
朱由校不耐煩的擺手讓魏忠賢離開,魏忠賢隻能在應了一聲後,哭喪著臉退出了乾清宮。
在他退出乾清宮的同時,皇宮外的奴仆們聲勢也越來越大。
在他們反奴仆的活動開始之前,它們其中一些人已經討論了十天的時間,基本上將齊王傳下來的辦法給吃透了。
因此,他們按照齊王在報紙上說的步驟一樣進行,將南京城內士紳、豪強、富戶、勳貴的府邸包圍,等待縣衙派人前來交涉。
為了以壯聲勢,他們在各府門口和街道上喊著“忠君愛國,鏟除主仆,齊王千歲”的口號。
這樣的口號一直響著,從未停下,似乎他們覺得這口號一旦停下,士紳們便會派人來收拾他們一樣。
“怎麼敢啊!怎麼敢啊!這群奴隸敢反我!”
魏國公府的閣樓上,魏國公徐弘基拿著千裡鏡打量府外街道上舉著火把高呼‘齊王千歲’的奴仆,他沒想到這群奴仆真的敢來“威逼”他一個國公。
“萬歲都不管管嗎?!”
徐弘基看向自己身側的兒子徐文爵,徐文爵卻一臉苦澀的搖了搖頭。
徐弘基見狀也十分難受,好在國公府還有幾十名護衛,不至於讓他無人可用。
“來了來了!縣衙的人來了!”
當天色徹底黑下來,徐弘基沒有等來宮裡的人,隻等到了南京城江寧縣縣衙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