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三欽差
謝絕了胡宗憲的留宿,沈默也沒有回西溪彆墅去,而是住到了人馬喧騰的驛館中。
此時驛館已是客滿,好在驛丞與他是舊識,又仰慕解元公的大名,央著他給題了個匾額,便將住在上房的商人攆走,騰空出來給他住……彼時驛站的住客中,一般隻有七成是真正的官員,其餘的則是拿著上麵的條子,或者乾脆向驛丞行賄,住進來的商旅,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驛館中呆了整整三天,沈默的報告還是沒寫出來,這倒不是他文思枯竭之類,而是經過反複斟酌,他覺著還是再等等,看看朝廷下一步的變化再說。
是的,他確實答應了胡宗憲,要上奏皇帝幫其說話,但沈默深知此事乾係重大,所謂‘倭/寇犯京’隻不過是冰山一角,其背後也許隱藏盤根錯節的乾係,對於一個快要完婚的新郎官來說,他絕不希望在這時候糾纏進去,能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
但令人無奈的是,有時候不是你找麻煩,而是麻煩找你。僅僅又過了一天,聖旨到了,命他協助欽差大臣徹查此次事件的始末,這下是徹底休想置身於外了。
將寫了一半的報告扔進火盆,沈默歎息一聲,對沈安吩咐道:“你回紹興跟家裡說,婚禮延期吧……”
再過一日,沈默正在屋裡讀書,便聽外麵有喧嘩聲,隱隱好像有‘欽差’之類的字眼,他心中一動,命鐵柱出去觀看,才知道是蘇鬆巡按到了。
沈默便擱下書,吩咐道:“更衣,去拜會一下未來的同事。”
他這邊剛剛著履正冠,就聽到親兵進來,呈上拜帖道:“大人,蘇鬆巡按王大人前來拜會。”
沈默趕緊道:“快快有請……哦不,還是我親迎吧。”便匆匆出去,在小院裡見到一位二三十歲,麵色白淨、蓄著烏黑短須,相貌十分儒雅的官員。
“在下蘇鬆巡按王用汲,見過解元郎。”見沈默出迎,那官員笑吟吟的拱手道,聲音柔和而乾淨。
沈默趕緊還禮道:“久仰潤蓮兄大名,今日終得一見,實在是幸會幸會。”
王用汲字潤蓮,聞言微笑道:“解元郎過譽了,區區不過一介小吏,哪來的大名?”
溫潤如玉的君子總是討人喜歡,沈默也不能免俗,不由對其心生親近之情,連忙將他讓進屋去、請其上座,王用汲固辭不肯,兩人隻好東西昭穆而坐,沈默吩咐上茶,對王用汲道:“潤蓮兄一路辛苦,來的好早啊。”
王用汲溫和笑道:“解元郎不是來的更早嗎?”
沈默搖頭笑道:“潤蓮兄還是叫我拙言吧,最近聽著解元兩個字就犯暈。”
王用汲頷首道:“拙言兄,我是前天接到聖旨,生怕落在趙部堂後麵,這才抓緊時間趕過來的。”說著嗬嗬一笑道:“據說老先生是個急脾氣。”
沈默笑道:“好像有所傳聞。”這時候鐵柱奉茶,王用汲接過茶盞,輕啜一口道:“這次的差事,拙言兄怎麼看?”
沈默也喝口茶,微笑道:“我陰差陽錯當上了這個浙江巡按,但實在太過年輕幼稚,早已打定主意,緊跟趙部堂和潤蓮兄的步伐,你們說怎麼乾,我就怎麼乾。”
王用汲苦笑道:“拙言兄太謙虛了,不過也真真道出了我輩的心聲。”說著歎口氣道:“不瞞你說,我是跟著俞總戎進剿過那股倭/寇的……”
沈默麵色一緊,沉聲問道:“抓到活口沒有?”
“捉到了。”王用汲壓低聲音道:“一個剃著倭人發式,穿著倭人服裝的漢人,被火銃所傷,昏迷了過去,等兵士們取首級的時候,才發現他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