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不打算交了。”沈默點頭道:“好吧,那我先把箱子帶走,等你們少爺回來了,告訴他,一手交人一手交貨。”說著一甩袖子,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道:“對了,讓他去蘇州的知府衙門見我。”說著冷笑一聲道:“那裡才是我的地盤。”說完便揚長而去。
眼睜睜看著對方將所有的鐵箱抬走,老頭兒的心都碎了,待其全部撤走了,他便氣哼哼的進了正屋,一pp坐在椅子上,竟然氣得哭起來,一邊抹淚一邊道:“什麼狗屁才子,就是個青皮無賴嘛,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
鶯鶯燕燕們趕緊過來安慰道:“公子,公子,彆哭了,咱們寫信給大都督,讓浙江錦衣衛收拾他。”
“收拾什麼收拾?”老頭帶著哭腔道:“沒看我詐唬不了他麼?人家根本不擔心我叔會怪他。”
“那您還去招惹他。”女伴心疼的給他擦淚。
“我就是想去把他的官服印信偷出來,警告他一下,哪想跟他起衝突了?”隻聽他滿腹委屈道:“我都傷心成這樣了,你們還指摘我。”
女伴們趕緊齊聲安慰,又是給他燒洗澡水,又是幫他卸妝。隻見那張如棗樹皮一般的老臉除去後,一張如傅粉一般的俊麵,終於得見天日。隻見他的相貌俊美異常,眉如遠山、目似秋水,從鼻到唇無一不美,跟他一比,沈默都顯得線條粗獷了。
不得不感歎,陸家的血脈就是好啊……
第二天,沈默上路,隻是隊伍裡多了幾輛大車,裝著那十口大箱子……昨夜研究了好久,也沒有弄出個名堂來,但這更讓他確信,箱子裡的東西,價值連城了。
沈默不禁心動道:‘如果不交刺客,那就把這些東西作補償吧’……當然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有陸炳那層關係在,他也不好意思黑吃黑。
有這些沉重的箱子拖累,沈默抵達杭州的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差點就被關在城門外。
進城之後,直奔總督衙門而去……話說從周珫開始,就就把總督府從南京搬到杭州的打算,並開始著手將原先的康王府翻新改建,用了近兩年的時間,於年前才剛剛竣工。其間這座總督府的主人走馬燈似的換了又換,最後便宜了胡宗憲。
總督衙門外的大坪按規製有四畝見方,暗合‘朝廷統領四方’之意。大坪正中高矗著一杆三丈長的帶鬥旗杆,遙對著大門和石階兩邊那兩隻巨大的石獅,以空闊見威嚴。
從高大的轅門往裡望去,又是一根高大的旗杆,再往前,便是偌大的中門。從裡麵遙遙透出的燈火一直亮到大門外,亮到門楣上那塊紅底金字的大匾:浙直總督署。
高簷、大門、八字牆、旗杆大坪,都是封疆大吏的氣派。今天晚上這裡的這種氣象更是顯耀,中門裡外一直到大坪到轅門都站滿了衣甲鮮明的軍士,燈籠火把,一片光明。
如果告訴你,這麼大的排場,隻是為了歡迎一個五品官員而已,你可以不信,但如果告訴你,那個五品官的名字叫沈默,那你就不得不信了。
胡宗憲親自到大門口,用最隆重的儀式迎接沈默,當鐵柱掀開轎簾,兩人四目相對,都有疑在夢中的感覺,尤其是胡宗憲,看到沈默重又意氣風發,竟然鼻子發酸,雙眼發熱,有些哽咽道:“拙言!”
沈默卻不敢托大,規規矩矩以下屬禮參拜道:“屬下蘇州同知沈默,見過大人……”
胡宗憲哪肯讓他跪下去,雙手托住他道:“你我兄弟,還需這套虛禮嗎?”
“規矩不能廢啊,”沈默苦笑道:“何況是在衙門口。”聯想起胡宗憲用總督的儀仗把自己接來,顯然是有他的用意的,不過沈默卻不能因此廢了禮數,被人說閒話。
“在哪裡都不用!”胡宗憲朗聲笑道:“現在的江浙,就是你我兄弟的地盤了,誰敢亂嚼舌根?”
沈默感動的點點頭道:“那我就托大叫你一聲默林兄了。”婚禮上他便已經知道,胡宗憲在升任總督不久,便將自己的號由‘梅林’改為‘默林’,據說是為了表示永不忘恩。但精通厚黑的沈默,卻不憚以另一個角度詮釋這個改變……趙文華號梅村,昔日趙胡兩人以此稱兄道弟,這是廣為人知的。所以他覺著同樣精通厚黑的胡部堂,是在撇清與死鬼趙文華的關係。
當然就算隻是人家冠冕堂皇的說法,也足以說明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地位,所以沈默隻是提醒自己不要太感動,並沒有腹誹他的意思。
胡宗憲親熱挽著沈默的胳膊,與他並肩走進大堂,笑道:“咱們一家人,也不必在外麵了,到後堂去,也見見你嫂子和侄子侄女兒。”
這下沈默真有些受寵若驚了……要知道,這年代雖然世風日下,姑娘小姐的拋頭露麵極多,但在體麵的官人家,還是恪守著理學,夫人小姐是輕易不見不出垂花門的。
現在胡宗憲邀請沈默與家眷相見,這樣的交情,比通家之好還更進一層,如手足一般。
胡宗憲帶他進了後堂,裡麵早已大張宴席,胡夫人和他們的一兒兩女,站在門口迎接他的到來。風韻猶存的胡夫人,是為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大方的朝沈默福一福,含著笑問丈夫道:“這位就是你日思夜夢的沈兄弟了!”
“不敢當這個稱呼!”沈默一躬到地道。
胡夫人還了禮,笑說:“叔叔對我們家老爺的恩情,他是整日掛在嘴上,連我這個婦道人家都耳熟能詳了,您要是覺著‘沈兄弟’不合適,那咱們就改叫‘恩公’了。”胡夫人確實配得上胡宗憲,幾句話就把初次見麵的尷尬驅散了。
“那就更不妥了。”沈默笑道:“那小弟就厚顏拜見嫂嫂了。”
“咱們進去說,”胡宗憲笑道:“我兄弟還沒吃飯呢。”便拉著沈默進去,要讓他在正位坐下,沈默自然不會答應,兩人推讓許久,隻好東西昭穆而坐,王夫人在下首相配。
這時胡宗憲的兒子和女兒才上前拜見‘叔叔’,至少這叔叔年紀著實小了點,比胡公子還小一歲,隻比他兩個女兒大一點。
不過輩分這東西,是從來不看年齡的,既然是他們爹的兄弟,就得規規矩矩行禮叫叔。
當然這個叔也不能白當,好在沈默已經準備好了見麵禮,送給胡公子一匹純種的汗血馬,兩位小姐一人一套京城專供宮內的胭脂齋所產的水粉胭脂之類,喜得兩個小丫頭叫‘叔叔’都痛快了許多,就連胡公子臉上也有幾分歡喜,顯然這禮物是投其所好了。
沈默又送給胡夫人一大盒若菡用的那種‘雪蓮養榮丸’,胡夫人是識貨的,知道這東西對女人容顏來說,有枯木逢春之效,早就想討喚一些了,隻是苦於無門,現在終於得償所願,自然對這個便宜小叔子好感頓生,另眼相看了。
胡宗憲笑道:“他們都有禮物,我這個當哥哥的怎麼辦?”
沈默哈哈笑道:“確實有好東西送給哥哥,到時候自己打開看就是了。”
胡宗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顯然有些東西是不能當著妻兒的麵拿出來的,遂嗬嗬笑道;“我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彆當真。”說著又埋怨沈默沒有把弟妹帶來。
沈默苦笑道:“您一日三催,我恨不得插翅飛來,哪還能攜家帶口呢?”
“嗬嗬,也是,那就下次吧。”胡宗憲笑笑,吩咐他老婆道:“夫人,你和孩子們敬了沈兄弟的酒,就請到裡麵去吧,免得兄弟多禮,反而拘束。”
知道這是有正事兒要談,胡夫人和胡公子向沈默敬過酒,便退了出去,隻留下一個丫鬟侍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