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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大白天,但皇帝寢宮中關門閉戶,圍著厚厚的帷幔,卻與黑夜無異,得靠那些無煙幽香的龍鳳大燭照明。
在幽幽跳動的燭光下,陳洪的麵孔更顯陰險可怕,在他毒蛇般的注視下,崔延汗如漿下,顯然已是方寸大亂。
陳洪並不覺著有什麼不妥。他知道對於這個可憐的太醫來說無論集麼回答,都會麵臨巨大的心理壓力一細承認皇帝還有希望,那如果萬一崩了,就全是醫生的責任,等著陪葬吧;但也不能說沒希望啊,那要是將來皇帝康複了,庸醫的帽子他就算是戴定了,還不一樣是死路一條?
大殿裡死嚴般的安靜,陳洪終於失去耐心,陰聲道:“你倒是說話呀。”
“這個不太好說”崔延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道:“需要再觀察兩天,才能給公公個準確的大案。”
“那就再觀察兩天吧”陳洪垂下眼瞼道:“這幾日就勞煩崔太醫住在這裡了。”說著吩咐左右道:“先帶崔太醫下去休息吧。”
便從黑暗中閃出兩個太監,來到崔延身前道:”崔太醫,請吧。”崔延歎口氣,隻好任其擺布。
待崔延被押下去,陳洪的目光轉到臥病的皇帝身上,他的表情十分複雜,時而心疼、時而懼怕、時而猶豫、時而糾結,但當他摸到自己臉上的傷疤,想到自己瘸了的腿。還有被關在狗洞裡的那些日日夜夜,陳洪的心,便被毒蛇般的怨念占據、眼神中隻剩下憤恨與瘋狂。
“很好,這才是成大事的樣子”身後響起鬼魅般的聲音一個寬袍大袖、披散著頭的男子,從黑暗中走出來。
陳洪沒有回頭,他知道那是熊顯,皇帝最寵信的方士,同時也是嚴世蕃的代言人,他非常不喜歡這個狂妄自大的家夥,因為經過一係列挫折,陳洪已經懂得。會叫的狗從不咬人,會玩陰謀的人、也從不招搖的道理,所以從心裡,便瞧不起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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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顯卻自我感覺良好。倏地飄到陳洪麵前,一臉玩味的盯著他道:”畢竟是伺候了幾十年的主子了,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有些心疼,有些不忍呢?”
陳洪哼一聲。彆過頭去道:“這不正遂了我們的意嗎?”
“那倒是”熊顯轉身走到嘉靖的龍床便,輕佻的挑起皇帝的衣襟,嗬嗬笑道:“原本還在想著,怎麼才能天衣無縫的撂到你。想不到你這麼配合,自己先病倒了,看來真是氣數已儘啦”
“還不是你們害的7,陳洪心說,皇帝的身體本來就很不好,卻被這熊顯攛掇著南巡。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哪怕是皇帝,千裡巡行也會很疲憊、很辛苦;加之南方正好是濕熱的夏天,以皇帝的身子骨,不病倒才叫稀奇呢。
這時,嘉靖的眉頭突然微微蹙動,口中出含糊的哼聲,嚇得那熊顯倏地縮回手來,一下躲得遠遠地。
輕蔑的看他一眼,陳洪走上前去。取下皇帝頭上已經燙的濕巾,打開床邊的一個大銅盒,從冷氣四溢的盒中,拿出一塊潔白的濕巾,再小心翼翼的擱在嘉靖額頭上,皇帝的表情便不那麼痛苦。嘴角翕動幾下,又昏沉過去。
端著一盆子換下來的毛巾,陳洪走出了皇帝的寢宮,熊顯快步跟上來,小聲道:“還管他乾什麼?早一天歸西,景王就能早一天當上皇帝,咱們也就不用費那麼多周折了!”
“愚蠢,”陳洪擱下銅盆。擦擦手道:“熊子奇,你這輩子都在山林裡,你那套做派,在皇帝看來是高人風範,可在我看來,就是茅坑裡打燈籠。”
“你才找死呢。”熊顯不滿道:“難道你還要執行原先的計劃?”
“當然。”陳洪“哼一聲道:“小閣老也沒說不行吧。”
”那是你封鎖了消息。”熊顯道:“我說陳公公,現在出了這麼大變故。你卻既不通知小閣老,也不通知景王爺,我說你不會是有彆的想法吧?”
“我一個太監,能有什麼想法?”陳洪道:“你以為這走過家家呢?皇上駕崩、帝位傳承,中間不能出一點漏子;出一點,就是掉腦袋、誅九族的大罪!”說著一字一句道:“皇上自然駕崩了可以,被庸醫治死也可以,但絕對不能是我們動手,不然就算景王也上位,你我也等著當替罪羊吧!”
熊顯瞪大眼道:“不可能吧,我們是功臣啊”
“這些上最沒用的,就是功臣了。”陳洪冷笑道:“貴人們需要的是為他們效力的走狗,“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這你總該聽說過吧?”
熊顯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能不能直接點?”
“到現在為止。”陳洪戳一下他的胸口道:“所有掉腦袋的事情,都是戲品度的,而那此人,環都置身事外呢:要是就這樣讓他舊礎邊樣清清白白、足不沾塵的就達成目的,所有屎盆子就隻能咱們端了”。說著搖頭道:“這樣絕對不行,將來就算沒人追查皇帝的死因,他們也會殺人滅口的”
讓他這麼一說,熊顯還真害怕了,艱難的咽口吐沫道:“那。那怎麼辦?。
陳洪沉默片弈,方才幽幽道:“照原計劃行事,把這事兒瞞下
“可”瞞得住嗎?”熊顯道:“那兩個太醫倒好說,袁偉不也知情了嗎?”
“不用擔心袁姊陳洪道:“他也認為。還是不要走漏風聲最好。”
“為什麼?”熊顯道。
“無知陳洪輕哼一聲道:“隻要皇上在一天,景王就得老實一天。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行動也不晚。”
“那就還按原計劃,明天啟程返京?。熊顯問道。
“嗯陳洪點點頭,緩緩閉上眼道:“子奇,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炸。所以我也不瞞你,隻要皇上在一天。就沒人能翻起風浪來;所以咱們得等等看,這難題能自解最好。就算萬不得已,也不能咱們動手。
熊顯冷冷看著高深莫測的陳公公,心中就隻有一個念頭,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其實他還真是高看了陳洪,這老太監現在是一腦門子優柔寡斷,在動手與不動手之間徘徊。隻是“弑君“這個詞太可怕,想要跨出那一步,還要進行更多的心理建設。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且說那崔太醫被太監們押下去,關到一間空蕩蕩的宮室中,這裡雖然沒鋪沒蓋、沒吃沒喝,卻有一位老熟人,三天前被羈押的金太醫。
金太醫精神尚好,也沒受什麼折磨,但大夏天的三日沒洗澡換衣服,整個人已是餿了。一看到崔延進來,他趕忙迎上前,熱情道:“你也來了
崔延捏住鼻子,示意他站遠一點。甕聲道:“老金,皇上是什麼時候病倒的?”
金太醫頗受打擊,縮縮脖子道:“在我進宮之前就那樣了,”於是兩人把所診視出的症狀,做一對比,結果現皇帝的病情惡化了。
得出結論後,金太醫難以置信道:“不會吧,若是按我開方子。就算不能好轉。卻也不該惡化啊。”
。這麼說”。崔延盤腿坐在地上小聲道:“這三天來,皇上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治療,僅用冰敷退燒維持著而已,”此話一出,兩人全嚇呆了,以醫者的經驗看,現在的情況非常詭異,如果說沒人在後麵搗鬼,那才真叫見鬼了呢。
崔延摸一摸胸口,那布條仍然綁在那裡。看來沈大人估計的沒錯,確實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了,可方才被盯得死死的,哪有機會拿出這秘奏來?況且皇上昏迷著,就算拿出來,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