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一些時候,賴清規的山寨中,同樣舉行了一場壓驚宴,隻是……氣氛有些怪異。(.)
一乾大小頭目,難以置信的望著衣著華麗、白白胖胖、氣色好得驚人的李珍,心說這他娘的哪是被俘了?分明是被請去當祖宗供著了。
欒斌卻很高興,小舅子讓他給弄丟了,老婆一直跟他耿耿於懷,現在能平安歸來,也算了個心事。再說李珍雖然沒什麼腦子,但勝在跟自己一心一意,身邊有這麼個死黨,自己的地位也更加穩固。所以他費儘心思,張羅了這頓宴席。
在這個物資嚴重匱乏的時期,滿滿一桌子的酒肉……槌脯、魚、珍膾隻能算是佐酒小菜,至於主菜儘是什麼‘大骨龜背,、‘爛蒸大片'、‘鼎煮羊,、‘八糙鵝鴨、等等,儘顯草莽好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之粗豪。
對山寨的頭目們來說,這麼豐盛的菜肴極為稀罕,一個個直咽口水。就連大龍頭都醋醋的笑道:“我過生日都沒這麼豐盛過。”欒斌趕緊解釋道:“這回是趕巧了,正好東西多。”
賴清規也不能表現的太小氣,便站起來,笑笑道:“老二平安歸來,實在可喜可賀”說著端起酒碗朝一舉道:“來,老二,哥哥代表大家,敬你一個。”
李珍趕緊站起來,跟大龍頭碰下酒碗,然後咕嘟嘟飲一氣,待賴清規坐下後,他擦擦嘴,搖頭晃腦道:“這土酒原先喝著還成,怎麼現在覺著真難喝呢?一嘴的土腥味。”“二當家的喝慣了城裡的瓊漿美酒,口味當然高了。”邊上有人怪聲怪氣道。
李珍卻渾然不覺,兀自大點其頭道:“是啊,咱在城裡時,可把天下的好酒都喝遍了……”“都喝過啥酒?”也有人真好奇,湊趣問道。
李珍便如數家珍的顯擺道:“什麼‘五糧液'、‘六客堂▼瓊華露,、‘錯認水,……多了去了。”
這些酒眾人彆說喝過,就是聽都沒聽到,在座的一邊敬他酒,一邊問他在城裡的奇遇。李珍雖說這酒不好,卻也來者不拒,一邊痛飲一邊大肆吹噓自己夜夜笙歌,睡得全是江南娘們;吃得都是山珍海味,每頓都得幾十兩銀子,還有大官們作陪,就連沈經略都陪他吃過兩次飯一一r一一一
聽他吹噓的沒邊了,有那賴清規的死黨,終於忍不住出聲道:“既然那邊這麼好,還回來作甚?”
此言一出,剛有些熱乎的氣氛,頓時僵了下了。李珍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貓,瞪著那頭目跳腳道:“你什麼意思?不願看到我回來是吧?!丁,
“我可沒這麼說!”那人也不怕他,冷笑道:“隻是覺著二當家福氣忒大了點,以往被抓住的兄弟,全都被砍了頭,您卻全須全尾不說,還被人家當祖宗供著,真是太讓人……沒法相信了。”“看來我沒死,讓你失望了。”李珍麵上一陣猙獰,提起醋缽大的拳頭,在那人麵前比劃道:“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那人霍得站起來,不甘示弱道:“人家又不是你的孝子賢孫,要不是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人家憑什麼不殺你?還好吃好喝伺候你!”
“娘球,怪不得老子被抓了,沒人張羅著救我!”李珍揮拳就上,一邊打一邊怒罵道:“就是你這種奸臣,在大龍頭身邊進讒言,想要置我於死地!”
那人一邊抵擋-,一邊大聲道:“動手更說明你心虛!”兩人便廝打在一起,旁邊人趕緊上去拉架,也有存心看熱鬨的,一時間混亂不堪。
“都給老子住手!”便聽一聲暴喝,大龍頭拍案而起,頓時鎖住了場中眾人,便見賴清規黑著臉道:“一群敗興的玩意兒!”罵完竟拂袖而起。大龍頭一走,這宴會也開不下去了,眾頭目麵麵相覷一陣,便也散了。
眼見一場好好的宴會,轉眼不歡而散,欒斌無奈的搖搖頭,對李珍道:“你這脾氣砸這麼暴呢?”
李珍氣哼哼道:“姐夫,彆以為我不知道,除了你和我的黑甲軍,這寨子裡就沒人願意我回來!”說著狠狠啐一聲道:“看著他們那個皮笑肉不芙的鬼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欒斌沒想到他竟這麼說,但又無從反駁,隻能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哼……”李珍悶哼一聲,沒有說話。
官軍用俘虜的叛匪頭目,交換三名佘族長老一事,雖然看似平常,但造成的影響卻十分巨大。
先在山民內部,沈就的這一舉動,自然贏得了廣泛的好感,因為在此之前,從沒有人將他們的性命,置於戰功之上的高度。關鍵時刻的一次決斷,比什麼甜言蜜\{6都管用一百倍;加之沈就那切實可行的‘致雷計劃,終於使越來越多的族人,漸漸轉變立場,即使不傾向於官軍,至少也能保持中立了。這對平定贛南的大計,無疑是個積極的因素。
可沈就為此承擔的非議,是贛南百姓無法想象的,那些熱血上頭的言官,不出意外的開始攻擊他軟弱妥協,姑息養寇,甚至說他昏庸無能,有前宋之遺風……一時間群情洶洶,言官們將最惡毒的揣測,毫不留情硌向昔日的偶像傾瀉,讓人不禁為他捏一把汗。
但沈就已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字輩,他現在是大明的部堂高官,好友、同窗、門生不計其數,豈能坐視不理?於是反擊隨之展開,各部、各科道、翰林院、國子監、以及最重要的都察院,都有許多人站出來為他說話,其中又以號稱第一能戰的左僉都禦史林潤為先鋒。
林潤在奏章中說:‘老氏曰:‘樂殺人者,不可如誌於天下',誠不誣矣。朝廷以王者無外,有生之民,皆為赤子,何佘漢之限哉?何勝負之言哉?五霸何如?據山河而一戰;三王有道,流聲教於四夷!若乃視之如草木禽獸,不分臧否,不辯去來,悉艾殺之,豈作父母之意哉?'最後他旗幟鮮明的指出:‘若亂殺子民,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用鏗鏘有力的文章,反對對內窮兵黷武,積極支持沈就的安撫政策,倡導以天下蒼生為重,反對戰爭,反對殺戮,讓人民過上安穩的日子。
便有吏科給事中王治撰文質疑道:‘夫佘民,蠻夷也,氣類殊,其心異,安可以子民視之?豈不聞中山之狼?彼欲為東郭儒乎?”犀利的文筆同樣引來了一片喝彩聲。
但很快有戶科都經事中曾省吾,用文章回擊道:‘夫佘人氣類雖殊,然其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漢人同耳。禦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失其道則離叛侵擾,固其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