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海瑞死不認錯,那些沉寂多時的禦史終於按捺不住,開始紛紛放炮,從個各個角度論證海瑞是個誌大才疏、性情偏狹的道德潔癖者。這種人沒有能力守牧一方,應該放在南京給個閒職供著,不能讓他再禍害地方百姓了。
兩京禦史相互呼應,一起攻擊,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打在海瑞身上,他不得不按照慣例停職等候處理,轟轟烈烈的退田也不得不停滯下來。那些本來都打算退田的大戶,這下都轉為觀望,等著海瑞被攆下台的那天。他們張狂的對那些敢虎口奪食的小民叫囂:‘姓海的撐不到明年開春了,等他一走就讓你們連本帶利還回來!’
小民百姓無不失望之極,一些膽小的開始掉過頭去求饒,甚至約了敗訴的被告一起到官府,希望能把田契再改回去。氣得王錫爵大罵道:“以為這是過家家呢,想都彆想!”讓官兵把公所的門一關,氣呼呼的回了後堂,便見一身便服的海都堂,仍在埋頭整理明年清丈田畝的黃冊。
“都公,您倒是真沉得住氣……”王錫爵不由苦笑道:“若是換了我,就算強迫自己耐住性子,現在也乾不了這麼細的活。”
“時不我待啊,”海瑞頭都不抬,淡淡道:“人停職了,時間可沒停。離著開始清丈田畝,隻有不到二十天了,要做的事情還那麼多,不抓緊時間怎麼行?”說著看看他道:“閒話少說,趕緊開工吧。”
“都公……”王錫爵坐在自己的桌前,展開一本田冊,卻真如他所言,實在看不下去,隻好再開口道:“您就不擔心,朝廷會撤了您嗎?”
“擔心有什麼用?我這個巡撫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沒了也不客氣。”海瑞看完一本田冊,將其整齊的碼放在手邊的箱子裡,突然輕歎一聲道:“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不過我擔心的不是彆的,而是咱們廢寢忘食幾個月,終於打開了突破口。眼看就要開始了清丈田畝了,如果這時候把我撤掉的話,新換上來的巡撫,會不會另起爐灶,或者乾脆倒退回從前,和那些大戶穿一條褲子呢?”
“應該不會……”說起北京朝廷的事,王錫爵可比海瑞敏銳多了,他微笑道:“隻要內閣是高沈張三位說了算,那財稅改革就會是一項國策,而清丈田畝作為其基礎,更是不能動搖的一步,再困難都得走出去。”猶豫一下,還是低聲道:“就算換個巡撫,他也一樣得在您的路上走下去……因為您所設計的,已經是一條最好的路了。”
“你這樣一說,我就有信心了。”隨著相處日久,海瑞對王錫爵的信任也劇增,他深知此子不是池中之物。如此年紀,在對時局和人心的判斷上,便高出自己一籌了。收起胡思亂想,海瑞笑笑道:“也更有理由加緊工作了,就算結果再不濟,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嘛……”說著便繼續埋頭苦乾起來。
看著海瑞日漸消瘦的身影,和明顯花白許多的頭發,王錫爵的眼睛濕潤了。他與在京城的申時行保持通信,知道照這趨勢發展下去,海大人的蘇鬆巡撫之位,八成就要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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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紫禁城文淵閣。
麵對著雪片般飛來的彈章,張居正終於忍不住提出,是不是先把海瑞調開一段時間,以減輕一下內閣和他自己的壓力。
高拱沉吟不語,他確實快要頂不住了……改革大業剛剛上路,一切千頭萬緒,正需要各方麵精誠團結,齊心協力。任何大的爭議和矛盾,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影響到改革大計。
其實張居正察言觀色,正是看到高拱有妥協之心,才會提出這個建議的……畢竟他是徐階的繼承人,徐黨的現任掌門,在這種時候,是需要表明立場的。不得不承認,張居正的政治手腕終於爐火純青了,選的這個時候太好了,既不會引起高拱的反感,又能推波助瀾,使高拱下定決心。完事兒後也好回去吹噓,看看,都是我的功勞吧……
如果沒有那個人的話,他肯定就成功了。可惜沒有如果……
高拱沉吟許久後,緩緩道:“你寫封信,問問江南什麼意見吧。”
“這個,”張居正嘴角一抽,心說你還沒把他忘了啊,但絲毫不敢流露出來,趕緊應道:“是……”
“算了。”高拱又道,張居正心中一喜,就是麼,他現在出征在外,你何必多此一舉。
“還是我親自來寫吧。”高拱接著道。
張居正直翻白眼,暗罵道:‘你丫能不大喘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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