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各省相繼起義的消息,自然早在第一時間,就傳到了京城。
人們都在惴惴的等著萬曆皇帝暴怒的反擊一從以往的經驗看,這絕對是一定的。[..com]
然而直到臘月裡,宮裡仍然保持著安靜,隻有幾道要求各地民眾保持克製,表示會嚴查太監不法之事的旨意下達各地,卻更使得起義者有恃無恐。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樣的旨意一定是出自內閣的手筆,皇帝絕對不會說這種軟趴趴的話的。
皇帝到底怎麼了,朝野間猜測紛紛。
但是大家都見不著萬曆的麵,唯一能見到皇帝的首輔申時行,卻又緘口不語,更引得一片議論聲起,說什麼的都有。
冬月二十八,是皇帝祭祀太廟的日子。祭祀祖宗天地,這在標榜以禮教治天下的明朝,是一件頭等大事。萬曆身為一國之主,又以孝子自居,自當垂範天下,因此從來沒有疏忽過。
但是這次,萬曆卻派恭順侯吳繼爵前往代祭,同時讓司禮監傳達口諭:“聖體偶因動火,服涼藥過多,下注於足,搔破貼藥,故由臣子代祭…,雖然描述的很荒謬,但也算是公開承認自己的健康出現問題。
大臣們雖然朝堂上還剩的人不多,但有句話說得好,叫“吹儘黃沙始見金”到現在還留在朝堂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忠臣…忠臣憤怒了,他們見不到萬曆,便去找申時行算賬,對他說道:“相公身為首輔,當使皇上的身體狀況為天下所知,這樣才能防止小人作祟,否則就是失職。”
申時行隻好向群臣描述萬曆的病情,說是因為皇帝因為飲酒過度,頭暈眼黑,力乏不興,又用錯了藥,故而病情有些加重。不過不要緊,皇帝畢竟還年輕,將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原來如此!大臣們回去之後,想起這些年皇帝隔絕外廷,不見大臣、不理政事。宮裡偶爾出傳來的,也都是關於他晝夜yin樂,沉浸於酒池肉林之事。所謂“每餐必飲,每飲必醉,每醉必怒,日日歌舞,夜夜交歡”就是鐵打的金剛也受不了啊!
但這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大臣們也沒少勸諫,卻全被皇帝當成耳旁風,哪裡奏效過?在一片唉聲歎氣、愁眉不展之際,一個年輕的官員,認為之前大臣勸諫不管用,是因為怕惹到皇帝,故而太過避重就輕,不能震撼到皇帝的靈hun深處。隻有像當年海公那樣,抱著舍身取仁的信念,毫不留情的把皇帝罵醒,才能起到效果。
於是這位叫睢於仁的仁兄回家後沐浴焚香,一夜寫就一篇震撼力十足的奏章,第二天鄭重遞到通政司。為了避免中間被扣下,他轉身又將奏章,投給了京城最大的《京都日報》。
效果還真不錯,當天傍晚發行的日報頭版,便全文刊載了他的文章。
標題是奪人眼球的七個大字:《酒se財氣四箴疏》!
“住大理寺左評事睢於仁冒死上書,近聞皇上頭暈眼黑,心滿肋漲、飲食少思、寢不成寐、聖體尚軟。此病藥餌難攻,臣疏獻四箴以諫:酒箴:耽彼曲蘖,昕夕不*,心誌內懵,威儀外缺。神禹疏儀,夏治興隆,晉武銜杯,糟丘成風,進藥陛下,釀猾勿祟!
se箴:豔彼妖冶,食寢在側,啟寵納侮,爭妍誤國。成湯不邇,享有遐壽,漢成昵姬,曆年不久。進藥陛下,內嬖勿厚!
財箴:競彼鐳鐐,鐲殊必儘,內帑稱盈,si家懸罄。武散鹿台,八百歸心,隋煬錄利,天命難湛。進藥陛下,貨賄勿侵。
氣箴: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要公平。虞舜溫恭,和以致祥,秦皇暴戾,群懟孔彰。進藥陛下,舊怨勿藏”之後是對應這“四箴,的具體事例。簡而言之就是說,皇帝你這病,就是酒se財氣引起的,你貪酒可比晉武帝,好se不遜漢成帝,喜財比肩隋煬帝,尚氣超過秦始皇這可全都是身遭橫死之君。其奏疏措辭之尖銳,不啻於震聾發瞌,也無異於一篇斥責萬曆的檄文。
看到這篇鬼東西,萬曆皇帝的反應可想而知。內閣三位大學士一合計,彆等皇上詢問了,趕緊上本請罪吧。
但是執筆的王錫爵,在自責身為閣輔而不能上養君德下導庶官之後,還是在為睢於仁開脫,說“睢於仁以四箴規勸皇上是妄試之醫,而用以備為養生,則未必不是延年益壽之術,不像臣等這樣從諛承意,緘默芶容,隻會上虧聖明之令譽,下陷庶官meng不測之威,臣等才是不忠之臣,一日都不可留在左右”這簡直就是在說睢於仁說得對,說出了我們人這些不敢說的話!
睢於仁和內閣的奏疏呈進以後,被萬曆皇帝留中了,幾日後,宮中傳出話來,召內閣大臣在西暖閣甑見。西暖閣是乾清宮的寢殿,外臣一般是不能進入的,但數月未聞召見了,哪還顧得上那些。唯恐皇帝變卦,大家忙不迭地趕緊整好衣冠,在內臣的引導下,坐上抬輿,穿過數重禁門,向乾清宮趕過去。
通稟之後,申時行三人進入門內,隨即大禮參拜,萬曆讓他們起來,看座。
坐下之後,三位閣臣望向萬曆,隻見皇帝歪在一張軟榻上,身上蓋著兩chuang蠶絲被,麵se青黑、兩頰深陷,果然是病重的樣子。見大臣們打量自己,萬曆不禁苦笑道:“這次真不是誑你們,朕真的病重了。”
大學士們不禁想到,從萬曆八年以來,皇帝動輒稱病逃避朝講,這次果然被咒到了。但麵上還要很忠厚的安慰道:“皇上春秋鼎盛,神氣充盈,隻要能加意調攝,自然就會勿藥而愈,不必過慮。”
“朕去年因心肝二經之火,時常舉發,致使頭暈目眩,xiong膈脹滿,最近調理稍好,又被這本肆意狂言的奏疏ji怒”萬曆指一指手邊,1】、
機上擺著睢於仁的奏疏,緩緩道:“以致肝火複發,至今未愈”
“無知小臣狂戇輕率,不值得皇上介意動火。天下係於皇上聖體,應當萬倍地珍護。”申時行柔聲安慰道。
萬曆很受用這話,神態愈加委屈道:“那廝說朕酒se財氣,你們來為朕評一評。”
申時行等還未開口,萬曆光傾葉起來道:“他說朕好酒,哪個人不飲酒,李白*酒詩百篇,醉臥沙場君莫笑。怎麼到了朕這兒,就是“晉武銜杯,糟丘成風,了?這不是咒我麼這!”
“又說朕好se,哪個年輕人不好se?何況朕子息稀薄,膝下隻有一子,正要努力耕耘,為國家多填幾個皇子保險呢。就連海瑞都在七十歲上納妾,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麼?怎麼到了朕這兒,就成好s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