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雲驥的頸椎骨哢哢作響,不斷下壓,他即將低下頭顱。
他拚儘力氣對抗,脖子上青筋浮現,麵孔更是憋得通紅,可是卻依舊改變不了俯首之勢。
他身為大宗師,怎甘這般屈服?
赫連雲驥的體表有仙道符文密布,仙霧蒸騰,大量光雨自血肉中激蕩出來,看起來宛若要舉霞飛升。
然而,他竭儘所能,似乎才破開迷霧,真正看到對方那朦朧但卻恐怖的真實身影,似天神般高不可攀。
赫連雲驥有那麼一瞬間,真切感受到了什麼才是絕望。
他耗儘所有力量,隻是見到真相,發現彼此的差距。
陸自在粗布麻衣,眼神澄澈如清泉,分明是一個少年形象,可現在落在赫連雲驥眼中,卻完全不一樣了,其周身都是道韻,煌煌天光宛若十日橫空,蘊藏在他的血肉中。
赫連雲驥被刺得睜不開雙眼,且淚水不受控製,順著眼角流淌出來。
他心中駭然,終於意識到某些人對陸自在的評價,不要去以境界衡量眼前之人,要以拓路的目光看待。
“陸自在重走自己來時路,破關對他來說並不緊要,他的每一步都在思索未來,要為整個新生體係拓路!”
這是一位老前輩對他的高度評價。
赫連雲驥想到這些,心神都在悸動,按照那種言論,用現有的境界去估量陸自在的實力,根本不適合。
若是硬拉到同境中比較,對方可以平靜地俯視他這樣的對手。
赫連雲驥早就知道陸自在,且在暗中調查過,此時他心頭沉重,對方竟比前段時間又變強了一截。
“哢嚓!”
赫連雲驥的整條脊柱都發出聲響,並彎了下去,他拚儘道行,卻隻是發現真相而已,對他的打擊極大。
瞬息間,他體表的仙道符文熄滅下去。
赫連雲驥無力對抗,麵對那麵色十分平靜的少年,他低下頭顱,而且腰背都彎了下去。
“罷了。”陸自在擺手。
赫連雲驥頓時感覺身體一鬆,那宛若飛仙山般的壓力從身上消失。
他瞬間起身,知道對方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他既覺得難堪,又覺得悵然,心緒無比複雜,僵在原地不說話。
“若還有問題,你和餘根生談。”陸自在隻有這樣簡單而又平和的一句話,隨後就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不遠處另外一人。
蘇禦霄頓時全身繃緊,身為仙路的大宗師,他卻有種驚悚感,以他現在的身份何至於此?
但是,他就是有這種體驗,宛若被一尊矗立在雲端洞天中正在爆發億萬縷光芒的天仙俯視。
兩個月前,他就遇到過陸自在,吃過暴虧,而現在他發現兩者的距離變得更大了。
“哢嚓。”
大宗師蘇禦霄整條脊柱骨都在響,雙足更是刺進地麵,他亦彎腰俯首,無論怎麼對抗,都擋不住那種無形的壓力。
他震怒,而後驚駭,不怕對手起點高,就怕對手每隔一段時間相見,道行都會再次提升一大截,彼此的差距無法再追趕。
陸自在看著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短暫地注視。
在外人看來,陸自在一個回首,大宗師蘇禦霄便直接彎腰見禮。
隨即,陸自在一步邁出,留下一個發光的腳印,便到了地平線儘頭。
他從仙墳這裡離去,沒有過多的話語。
這片地界,一片寂靜。
許多人都被震撼到,兩位大宗師見到那少年後,竟然先後彎腰俯首。
誰都知道,這並非自願!
赫連雲驥臉色陣青陣白,靜立在原地。
蘇禦霄除卻麵色難看外,心中還頗有壓力,對方沒有和他說一句話,對其態度明顯更為冷淡。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再出手。不然的話,真讓陸自在再現,他就不止丟麵子了。
很多人都心潮起伏,其實很想熱議,但是涉及到兩位大宗師的顏麵,現在都隻能選擇閉嘴。
地平線儘頭,一位灰衣老人出現,大袖飄飄,正是餘根生,眨眼到了近前,對赫連雲驥抱拳。
“道友,這邊請,我們聊一聊。其實,這次隻是小輩間的意氣之爭而已,算不得什麼。”
赫連雲驥心中有一股難以發泄出去的火氣,但是知道眼下翻不了天,而且餘根生在給他台階下,請他去山城一敘,離開此地。
他對蘇禦霄點頭,承他的情。
餘根生則是沒有理會蘇禦霄,讓後者麵色陰沉,最後一語不發的消失。
幾位大宗師在原地留下殘影,倏忽間都不見了。
“禦仙教被稱作不朽的道統,而我赫連家更是有一位老天仙,你等卻這樣恣意行事……”赫連雲驥氣不順,在路途中就開口了。
餘根生笑嗬嗬,道:“道友息怒,小輩間的衝突,沒有必要上升到這樣的高度,你我也都經曆過年少時期,誰還沒有個熱血衝動時。”
接著,他又正色道:“仙路請新生路、密教的人來此地,要參與大事,我想你也不想破壞祖師間達成的默契吧?”
隨即,餘根生又淡然開口:“況且,我新生路也不見得沒有涉足第七境的老祖師,或還有人在世間。比如,過去如來,上一代的玉清等人,說不定哪天就會走出來活動下筋骨,見一見老朋友赫連老天仙。”
赫連雲驥側首,看向這個頭發不過百餘根的糟老頭子,此人綿裡藏針,軟話硬話都讓他說了。
關鍵是,餘根生不卑不亢,講的是實情。
赫連雲驥心中凜然,他聽聞過新生路那些祖師的傳聞,誰也不知道是否究竟死透了。
“大拓荒時期,嚴禁內鬥,若是敢針對己方陣營的人,怎麼反擊都不過分。道友你看下這塊記憶水晶,你那位後人可真是肆無忌憚……”餘根生遞給他一塊發光的晶石。
赫連雲驥一怔,對方將衝突過程都記錄下了,這是有備而來。
他暗吐鬱氣,這件事……唉。
……
仙墳區域,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落幕,赫連家的大宗師親臨,秦銘都安然無恙。
一場暴風驟雨都要壓到地麵了,卻突然消散。
數位大宗師離去後,人們終於暢所欲言。
許多人看向秦銘的眼神都有些異樣,這個少年在新生路上的地位真不低!
“如來教、六禦、陰陽觀、五行宮等,他們的長老居然都對他點頭,表明態度,很是看重。”
最關鍵的是,陸自在親臨,不惜讓兩位大宗師低頭。
姚若仙感覺,錯失一次賣人情的機會,自語道:“早先還不如直接送他雷霆皇鳥。”
裴書硯深感意外,在他們看來,秦銘性命無憂,但今天多半要遭受赫連家的嚴厲訓斥、“教育”。
薑苒則在評估,如果自己將赫連昭宇暴打一頓,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麵?
崔賀自語:“嗬,過剛易折,這可是在對外大拓荒中,沒有外敵還好,不然的話兵荒馬亂時,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赫連昭宇聽到消息後,騰地站起身來,這次他無法維持麵色平靜了,自己的親爺爺身為大宗師,居然都被人壓的低頭。
他臉色鐵青,一切都是因他之故。
魏誠和羅景霄也都驚呆了,事情的發展軌跡完全超出他們的預料。
“能不能安排一場公平的比鬥?我想親手‘揉搓’他!”黑衣少年魏誠說道。
“內耗式對決,大概不成。”羅景霄搖頭,他也恨不得親自下場。
……
大墳如山。
秦銘在爬山,也在爬墳。
這裡生機濃鬱,根本不像是進入死人的地盤,大墳上流光溢彩。
“究竟墓主生前吃得太好了,還是死後在鬨邪?”秦銘覺得,滿墳頭藥草都是因為這裡靈性物質積澱過多所致。
“算了,還真不能細想,我就當此地是一塊肥沃的藥田吧。”秦銘儘量不去將靈藥和屍體、血肉等聯想在一起。
他的目標很明確,山頂石壁的經文還有那棵金剛樹。
大墳的土質居然帶著亮光,抓一把在手裡,土顆粒都略帶溫潤光澤,甚是不凡。
墳頂,金剛樹並不高,不過丈六,主乾蒼勁如虯龍,老皮開裂似鱗片張開,從葉片到枝乾都為黃金色澤。
在金剛寶樹上,掛著數十顆拳頭大的金剛果。
整座山頂,都因此樹而流動金輝,並有淡淡仙霧繚繞。
這不像是墳頭,更像是一片淨土。
而眼前所謂的石壁,八成是一塊墓碑斷裂後砸落在墳頭上。
石壁上的字,熠熠生輝,一筆一劃都有道韻,儘顯滄桑古意,它們像是某種真經的具現化。
秦銘琢磨,這是不是從墳中透發出的某種真義,在外顯化?
若是如此的話,墓主當年極其可怕,這篇經文在其死後還能化形,應該算是其生前的最高成就的殘留。
秦銘嘗試接近金剛寶樹,它流動金色光芒,阻止人靠近,像是有不朽的神韻,難以撼動,無法采摘果實。
他並不急,而是盤坐在樹下,麵對石壁,準備認真參悟。
“金剛,代表著不朽,無堅不摧,也被視為護道的力量。”
秦銘琢磨,這金剛寶樹若是墓主生前功法的體現,那麼倒也能說明和新生路有緣,路數相近。
他沒有上來就進行情緒上的共鳴,而是先行自己參悟,他擔心會被衝擊的頭疼欲裂,昏厥過去。
秦銘對此有經驗,以前有過數次悲慘的經曆,腦子差點成為一團漿糊。
“理解差不多後,再去嘗試,短暫的共鳴下,能為我減輕很大的壓力。”
事實上,如果經文齊全,他不去共鳴都可以。
秦銘閱罷經義,稍微後退,不去接觸,避免不自覺間沉浸當中而“中招”。
“確實很難。”
他蹙眉,從頭到尾研讀數遍,反複參悟,他發現這經義極其深奧。
每到關鍵節點,此經似乎都差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