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勝元說書人,見千人相,也記得千人萬人的聲音,這個聲音一下聽得出來,正是剛剛那兩度發問,都恰到好處撓到自家癢癢上的人。
雖說此次自己說的飄了嘴,也和這兩個問題有關係。
可是塗勝元卻沒有什麼埋怨的心思。
反正就是自己嘴欠。
和這提問的人沒什麼乾係。
可是這個問題,在他被攙扶起來,抬起頭,看到對麵那張質樸溫和,無比真誠的臉的時候,就緩緩凝固住了,眼前之人,眉宇溫醇,嘴角帶笑。
正是足以被稱為當朝第一毒士的文清羽。
艸!
並非無意!
塗勝元想要撒手,卻發現對麵那文清羽反手叩住自己手腕名門,可這小子,不過文官,雖然也不知道怎麼得有了個五重天內氣,還淬煉了體魄,練出一身披甲就能上陣的武功和當代足以排名前十的輕功,但是自己可是宗師!
內氣一震,竟然是毫無反應。
塗勝元臉上微笑凝固。
看著文清羽。
恍然:“那酒。”
文清羽微笑:“千日醉。”
塗勝元:“酒裡麵摻迷藥了?”
文清羽搖頭:“迷藥裡摻了酒。”
塗勝元:“…………”
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大歎一聲:
“我艸你大爺。”
然後兩眼一翻,往後栽倒,頭暈目眩,文清羽彈了彈衣擺,微笑:“我族中大爺占據我家祖產,放心,沿途正好路過,我將他給你挖出來。”
塗勝元知道這小子在放嘴炮,卻已經沒了力氣。
文清羽喊來了淩平洋。
淩平洋反手在腰間拔出一串繩子,將塗勝元捆了起來,綁在馬上,李觀一道:“許久不見了,老先生,上次見麵,尚未閒談兩句,老先生就跑了去,可惜。”
“今日故人重逢,倒是有趣。”
塗勝元哭喪著臉:“彆打我嘴。”
李觀一見他也吃了些教訓,失笑道:“我還不至於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清羽,平洋,勿要玩鬨,給先生鬆綁吧。”
“是。”
淩平洋道一聲得罪,去給塗勝元鬆綁,塗勝元心中鬆了口氣,卻讚歎道:“陛下內庫雖窮,肚量卻大,富有四海啊!”
淩平洋動作一滯,文清羽看了看酒壺裡麵塞了些樊慶等人根據侯中玉殘留藥典,蛻變開發出的【吐真丹】,略有思索,默默退到眾人身後。
秦皇語氣微頓,然後接過了繩索。
“朕親自來。”
塗勝元大驚失色。
“苦也哉,苦也哉,當年帝君氣魄宏大,奈何心眼卻……嗚嗚嗚……”
塗勝元的嘴巴被塞住了。
文清羽感慨:“可算清淨了。”
此刻石一鬆方才從石塔上縱躍下來,急急而來,以一身柔和氣勁,分開眾人,奔赴到李觀一身前,躬身行禮,那邊的塗勝元哼哼唧唧地作聲,石一鬆也有些哭笑不得,對李觀一行禮,還是求情道:
“陛下,這老者隻是個胡編亂造亂說話的說書人,想來也不是有什麼壞心思的,然終究亂造謠言,鬥膽懇請陛下施以懲罰。”
懲罰?
塗勝元眼睛一瞪。
小石頭,你要做什麼?!
那可是西域晏代清啊!
小懲?
那邊的秦皇卻知道石一鬆其實是在求情,道:“放心,我和這說書的,也算是故交,十幾年交情,倒也不至於因而動怒,不過,倒有一點你說的不對。”
石一鬆微怔,周圍百姓也都下意識聚攏,疑惑。
秦皇看著西域的天空,眸子微斂,道:
“並非謠言。”
這一句話落下來的時候,眾人還沒有什麼大的反應。
直到好幾個呼吸之後,才忽然明白了這四個字的分量,秦皇勒緊韁繩,緋色的麒麟帝纛在西域的長空下微微翻卷。
………………
“此人是我故人,我便帶走數日,放心,不會為難他,若有人來尋我,便為我說一句話……”
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後,秦皇車輿離去,石一鬆看著被捆綁在馬背上,就連嘴巴都給堵住的老伯,卻也隻是無可奈何,隻是歎息:“陛下氣魄雄偉,必不會食言而肥。”
“老伯啊,你就當是戒了你這一張嘴吧。”
於是仍在這地方做些買賣,因為剛剛說書的原因,這裡的客人不少,買賣做的順暢,石一鬆撫劍,可還沒有過去多久,就又聽到了一陣陣馬蹄聲。
抬起眸,看到那邊又有大纛飛馳過來了。
這一次的大纛飛揚猶如鳳凰。
玄甲的重騎兵簇擁著一位眉宇飛揚的女子過來了,石一鬆怔住,這是……
龍駒停下來,馬背上女子感知著那氣息在此斷絕。
於是召當地掌管者,詢問道:“方才陛下來此,如今何處?”
本地城守回答道:“直往北而去了,隻是陛下龍蹤何處,末將也實在不知。”李昭文微咬嘴唇,忽聽得一清朗聲音:“不知可是國公爺當麵,在下江湖散人石一鬆,替陛下傳信。”
“可還記得,年少初相逢諸事。”
……………………
李昭文舍棄了坐騎,依仗一身功力淩空而去。
當年吐穀渾破滅,為天下亂戰之初,如今的吐穀渾舊址之上,已經建立起了許多的城池,其中一座,是當年末代吐穀渾王為李國公所誅,得其印璽之地,尤為富麗。
百姓安居樂業,盛產大棗瓜果。
西域算是大秦最先平定的地方,這裡的和平時期比起中原還長些,周圍還在農家,墨家的指點下,進行過植物培育,後來培育出來的作物越來越多,舊址存放不下了,更易彆處,這原本的地方,就變成了個遊樂之處。
李昭文心中一個個念頭都在晃動,此起彼伏,在想著他在何處,在想著自己猜測是對是錯,煩惱許久,她的目光在人群裡掃過,忽而窺見一個背影,目光猛地凝聚,旋即柔軟下來。
許多百姓在閒下來會來這裡看風景,放鬆。
也因此聚攏了不少借此謀生的人,有賣些小果子的,有賣些乾果的,還有什麼玩戲法的,算命的,西域地方,白日比起中原地界長了一個多時辰。
因時間靠近乞巧,此地林木茂盛,也有許多的年輕男女來此看風景,男女在一起花前月下,也就常有些算命的人,說些吉利話,算是討個喜錢。
在那人群當中,一張桌子前麵,一個老者在給一個青年算命。
隻是這青年命數似乎難測,難以看得出,那老者撓頭騷耳,不知道該怎麼辦。
桌子上擺著六個銅錢,齊齊從中間斷開了。
老者頭疼道:“不,不知該如何說。”
“閣下這命數,我實在是……”
忽有清朗悅耳聲音:“此般氣度,此般灑脫”
“當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
老者大喜,道:“啊是是是!就是這個……”
話多說出去了,腦子才跟上來,意識到這說的什麼話。
“啊,不對不對。”
抬起頭來,卻見一長生玉立的女子雙手背負身後,踱步過來,身前青年微微側身,那女子周身散開淡淡漣漪,金色鳳凰複現出來,那青年身旁,青色鸞鳥湧動。
算命老頭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眼,用力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見到那一雙鸞鳳盤旋,齊齊鳴嘯,簇擁在那一雙男女身邊,端得華麗。
青年眸子微垂,看著那眉心金色豎痕的女子,道:
“總算。”
“願意來見我一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