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頭徹底埋在了懷裡，變成了極小聲啜泣。
看到這一幕。
馬修隻覺得奇怪無比——
如果說艾雪的兄長是陪狄摩出來辦事，見見世麵的話，那麼狄摩為什麼要帶上自己的女兒呢？
他應該很清楚女兒對洛林方塔的感情。
艾雪本人出現在這種場合似乎對事情也沒什麼幫助。
“丹妮婭和艾雪之間似乎也沒有血脈關係，難道是狄更斯那邊，需要艾雪出麵？”
馬修暗暗留了個心眼。
他對艾雪的遭遇頗感同情，但眼下局勢微妙，他不得不多防一手。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要找到赫克斯。”
艾雪哭聲漸止。
狄摩看了馬修一眼，繼續對艾瑪說道：
“伊莎貝爾即將離開艾恩多，羅南和秦無月已經踏上前往東大陸的樓船，埃克蒙德的主要精力放在北方。”
“最重要的是，亞曆山大在半年前就進軍星界了……哼。”
“我認為，白岩城是有機會重新得到赫克斯的。”
狄摩的說辭有些含糊。
馬修冷不防插嘴說：
“你們要攻打黑索山嗎？”
“要不加我一個？”
“我也早看黑索山不順眼了。”
狄摩臉色又是一沉。
他似乎受不了和馬修相處在一個空間了，他語氣激動地對艾瑪道：
“我要求能夠單獨和丹妮婭女士溝通！”
“如果丹妮婭女士不願意。”
“最起碼，我希望能和您單獨溝通！”
“我手中掌握著的很多至關重要的信息，是不能泄露給這位馬修先生的，丹妮婭女士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為了白岩城的未來，請她務必深思熟慮，至少該見我一麵！”
艾瑪眨了眨眼：
“我會把你的意圖轉達給丹妮婭女士的。”
“請稍等。”
說著。
她閉上了雙眼，嘴唇微微翕動，大概正在和丹妮婭溝通。
狄摩臉色稍緩。
他徹底無視了馬修。
等待的時候。
狄摩還在叮囑自己的兒子：
“一會兒我和丹妮婭女士單獨溝通的時候，你們要小心……”
後麵的話馬修沒聽到。
因為小氣的狄摩又開隔音結界了。
片刻後。
艾瑪重新睜開雙眼：
“丹妮婭女士想要單獨見你。”
狄摩立刻撤去隔音結界，麵帶喜色的走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腳步突然停住。
因為他意識到艾瑪麵向的人並不是自己。
而是……
“馬修先生！”
“請您沿著旁邊的樓梯往上走。”
“丹妮婭女士就在塔頂的大廳等您。”
艾瑪語氣歡快的說道。
“是我嗎？”
馬修看了一眼滿臉鐵青的狄摩，輕笑著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上了樓梯。
回頭看一眼樓下大廳。
狄摩似乎還在和艾瑪說些什麼。
而後者的表情卻一臉冷淡。
她看上去對白岩城一行人並不友善：
“等丹妮婭女士單獨見完馬修先生，會給你們一個完整的答複。”
“當然，如果你們坐不住的話，也可以隨時自行離開。”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並快步沿著樓梯追上了馬修，示意讓自己來帶路。
狄摩表情陰鷙的返回了白岩城眾人群中。
此時艾雪的兄長還不知死活的湊了過來：
“怎麼辦？”
“父親……”
“我們要先走嗎？”
狄摩恨鐵不成鋼地用法杖敲了一下對方的腦門：
“走什麼走？！”
“都給我好好等著！”
……
馬修與艾瑪沿著樓梯快步上行。
這座高塔用來堆砌樓梯的材質和普通的法師塔大同小異。
唯一給人的不同感就是那徹骨的陰冷。
這也是死靈法師給人的印象較差的原因之一。
與負能量相伴的似乎隻有那亙古不散的寒冷。
而生物的本能永遠是渴望溫暖、厭惡寒冷。
隻有不死者才能終日遊蕩在無儘的冬日之中。
“艾瑪女士。”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行進間。
馬修忽然開口問道。
艾瑪頓時捂嘴輕笑：
“如果是彆人，我肯定要嘲笑這套搭訕的話術太過老套。”
“但既然是馬修先生，那麼我很願意接您的話茬——
是的。
我想我們肯定在哪裡見過。
所以。
在見完丹妮婭女士之後。
你要找我約會嗎？”
看著艾瑪眼裡閃爍的星星。
馬修笑著說了個俏皮話，將話題無聲轉開。
他的心中卻有些失望。
“真的隻是同名嗎？”
“是我多想了？”
艾瑪這個名字確實很常見。
可同時出現在與苦水沼澤相關的地方，難免令馬修浮想翩翩——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拜龍教首領布林肯懷裡的那個骷髏頭的名字也叫「艾瑪」！
二人說笑著來到了頂樓。
最後三節台階。
艾瑪站立不動示意馬修自己上去。
馬修拾級而上，來到了一座比底層略微狹窄些的大廳之中。
大廳邊緣立著一根根圓形的石柱。
石柱外並無欄杆，邊緣還有不少缺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足跌落。
雖然是開放的空間。
但塔頂並無狂風灌入，這裡的氣流異常溫順，幾乎沒什麼波動。
馬修察覺到了儀式場的味道。
“能在聯盟的儀式場裡迭加建立自己的儀式場，丹妮婭不愧是最頂級的法師。”
而在周邊一圈柱子的中間。
聳立著一個個巨大而透明的玻璃容器。
容器裡灌滿了五顏六色的液體，其中相當一部分液體似乎還有夜明、閃光的性質，讓人看來眼花繚亂，頗為璀璨。
而就在所有玻璃容器的中央，有一座平靜無波的水池。
水池裡翻滾著濃鬱到極致的負能量。
馬修看不清水池有多深。
他隻能感受到那名為死亡的氣息正在池裡不斷升騰。
“這是一個非常標準的死靈轉化池。”
他眼前一亮。
如此濃鬱的死靈能量。
隨便一個活物丟進來，都會在幾秒鐘內變成不死者。
就連傳奇生物可能都支撐不了幾分鐘！
“丹妮婭不在池裡。”
“她是死靈法師，又不是巫妖。”
馬修有些疑惑地用目光審視著四周。
大廳裡就這麼些東西。
可他卻看不到丹妮婭的人影。
她能藏在哪裡？
馬修的目光忽然轉移到距離最近的那隻綠色的玻璃罐中。
他上前一步。
玻璃罐表麵上立刻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是馬修的倒影。
可下一秒。
倒影中猛地衝出來一個慘白的麵孔！
嘩啦啦！
輕微的低吟聲傳來：
“我，在這裡。”
慘白麵孔幾乎全部貼在了玻璃罐的表麵。
很快的。
馬修的瞳孔裡就倒映出一名渾身赤裸，隻有少部分要害隱藏在混濁液體中的少女。
少女的麵相非常稚嫩，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
她的眼睛緊閉。
聲音卻穩定地從玻璃罐裡傳來：
“你就是馬修？”
“我給你的策反，還好用嗎？”
馬修微微低頭：
“非常好用。”
少女聲音裡透著一絲滿意：
“好用就行。”
“嗬。”
“彆人家的東西總是最好的……”
馬修望著雙目緊閉、宛如屍體般的丹妮婭：
“前輩的狀態……”
丹妮婭卻毫不在意地說：
“我已永生，不管怎麼折騰都是永生，肉體於我而言不過一具皮囊，死生更是毫無意義。”
“我隻在乎永生之上的事情。”
“正因如此，我對滿腦子都是發情的洛阿沒興趣，也拒絕了白岩城那群心懷鬼胎的崽子。”
“我選擇見你，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有多麼不凡，也不是因為你曾經運氣好得到了我留下的饋贈，而是因為你的身上有著超越永生的特質！”
馬修頓時退了半步。
丹妮婭的聲音頓時又從他身後另一個玻璃罐子裡傳來：
“彆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
“我隻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在我被困的漫長時間裡，我研究了一個禁忌項目，這個項目名叫「人造傳奇計劃」！”
人造傳奇？
馬修瞳孔一縮，有些不明覺厲。
“是的是的！你沒聽錯，就是人造傳奇！”
丹妮婭的語氣逐漸興奮起來：
“傳奇之路一直被視為智慧生命超越自我，蛻變提升的偉大之路。”
“有很多實力強大的生物，他們終其一生都在追尋自己傳奇之道的路上，可即便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卻仍然在傳奇的門外徘徊。”
“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情啊！”
“於是我就想到，如果我能夠通過自身掌握的領域，開辟出一門能夠批量培養傳奇生物的技術，那該有多麼美妙！”
“當然，我進行這種研究的目的並不是出於同情或者憐憫，而是想要嘲弄他們。”
“想象一下，那些兢兢業業的苦修者，那些窮其一生都無法成為傳奇的職業者，他們一輩子的心血都不如一個經過我改造的幸運兒，那場麵該有多麼搞笑滑稽？”
“再試想一下，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能夠成為傳奇生物，艾恩多會變得如何熱鬨？”
“至少，傳奇不應該是小部分人的專利，應該人人共享才對！”
丹妮婭越說越是狂熱。
馬修甚至懷疑自己聽到了一閃而過的口水聲。
他不禁懷疑起丹妮婭的精神狀態。
於是他斟酌了一下措辭：
“且不說批量製造傳奇究竟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多大的改變……那究竟該怎樣實現這一路徑呢？”
丹妮婭驕傲的說道：
“很簡單。”
“接受我的死靈改造，注入一絲羽蛇神的血脈即可。”
“你可能不知道，在遠古時代，多元宇宙存在很多生來就能傳奇的超凡生物，如今存活下來的就隻有巨龍，可在那個年代還有鳳凰、神龍、麒麟、羽蛇等神奇生物擁有那樣的特性。”
“在被關進來之前，我就找到了一部分羽蛇神的樣本，並提取了祂體內的神性與血脈。”
“告訴你一個秘密，羽蛇這種生物有一個奇異的特性——
隻要一群羽蛇中有一頭羽蛇成為傳奇，那麼其餘的羽蛇將會共享祂的傳奇模板與傳奇之力！
而倘若那頭羽蛇成為了神明。
其餘羽蛇也會享用與之對應的神域與神力。
這就是羽蛇神在古老的年代稱霸大陸南方的秘密！
他們隻要在族群中相互信仰，即可人工堆砌出一個神明來。
神明尚且如此。
傳奇更是簡單！”
“現如今，我的人造傳奇項目已經進展到了最關鍵的一步！”
“我已經把自己的身體朝著當初羽蛇神的方向完成了最徹底的改造。”
“我也準備好了願意成為我的傳奇眷族的一群智慧生物。”
“我現在唯一缺乏的，就是當初那些羽蛇在洞穴深處共同吞吐的東西，那是一種極為稀缺的神秘物質。”
“它們是人造傳奇計劃的關鍵！”
“我在你身上感應到了那些物質！”
“能把它們，借給我一點嗎？”
“隻需要一點點，我就能檢驗自己的計劃是否能成功了……”
丹妮婭的聲音中充滿了渴望：
“就一點點。”
“隻要你能滿足我，我可以幫你乾掉塔裡的其他所有人，我答應幫你對付狄更斯！”
馬修聽完之後並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問了一個自己關心已久的問題：
“說起狄更斯先生。”
“為什麼同樣是被關押了這麼多年，他的情緒看上去是如此的壓抑憤怒，而您的情緒卻相當穩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