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之蟲」能夠來到他們的世界,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入侵者呢?
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提前抹除潛在的敵人。
埃裡克既然能夠降臨到他們的世界,也能利用自身特性,前往始作俑者所在的世界。
身為外來者,他不會把自己當作活靶子,不會大咧咧地出現在原住民麵前。
埃裡克隱於幕後,暗自引導他們的世界走向終結。
在他心中,利益至上,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任何一個戰利品。
波爾卡思量片刻,很快想到了「肅正核心」。
仙舟為紀念人類擊敗失控智械的那場戰爭,特意將此物擺放在他們的博物館裡。
現在,它在讚達爾手上。
「肅正核心」能夠大幅度提高建造機器人和巨型結構的效率。
它便是埃裡克拿回的、其中一個戰利品。
在此期間,他獲得了不少戰利品。
這也就能解釋,埃裡克為何會如此熟悉「宇宙創生」這個項目。
同樣,他吸引了「時之蟲」的注意。
彼時的埃裡克,遇到的是、尚未與他相遇的高維存在。
不知為何,祂對埃裡克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興許是埃裡克被祂當作了同類?
暫時就當他們是隨意跨越邊界、前往其他世界的特殊存在吧。
於是,祂跨越世界和時間,來到此地。
某日,讚達爾收到了來自某個黑洞的信號。
波爾卡神色微動。
這是死局啊。
她發出歎息。
“這就是,命運啊。”
波爾卡再次拿出手包中的女士香煙,點了一根。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你想先聽哪個?”
讚達爾神色不耐,波爾卡沒有理會,繼續道:
“好消息是,你的學生很愛你。”
他為你、為這個世界奔赴異界,提前扼殺危險的源頭。
卻又無意間招惹上「時之蟲」。
他成了推動你死亡的、其中一位凶手。
波爾卡隔著白霧,笑著說:
“壞消息是,他很聰明。”
讚達爾不願讓埃裡克和星神碰麵。
可是,「博識尊」的答案並不重要啊。
人在遭受苦難與病痛、身陷絕境時,會將期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唯獨「高維降臨者」不會。
無論星神是否會給出答複……
埃裡克都會死啊。
波爾卡難得動了惻隱之心,輕聲勸慰讚達爾:
“讚達爾,對他有點信心。”
“他可是你的學生啊。”
“他怎麼可能吃虧呢?”
“他前往異界,拿回來了一堆戰利品。”
“就比如,你的「肅正核心」。”
讚達爾心下安定。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埃裡克為何有著與他智商不相符的學習速度。
在很早之前,學生就了解過「宇宙創生」這個項目啊。
讚達爾無意探究真相。
除了徒增悲傷以外,又有什麼用呢?
他應該活在當下。
接下來,讓波爾卡離他的學生遠點兒!
讚達爾收斂心神,說:
“我對他很有信心。”
“隻是……有點困擾。”
“他太仁慈了,他替其他世界找來了「高維降臨者」。”
波爾卡心說,這是困擾嗎?
這是警告。
是震懾。
埃裡克能夠算計其他「高維降臨者」,將他們拉入低維世界,自然也能像碾死螞蟻那般,碾死低維世界的波爾卡。
波爾卡輕抖指尖,煙灰隨之掉落。
“他既然敢拉人入局,還怕他壓不住那群人嗎?”
“你以為他是誰?”
“他可是埃裡克啊。”
波爾卡想到前任元帥被外界詬病的、堪稱病態的掌控欲。
看來,整個寰宇,僅有埃裡克一位「高維降臨者」。
這樣的人,不會容忍寰宇中出現任何變數。
波爾卡按滅煙頭。
“說不定……從他們降臨異界的那一秒開始,他們就被他觀測、被他掌控。”
“甚至……他還能輕易剝奪他們的性命。”
誇完這幾句,讚達爾神情緩和下來。
兩人原路返回,路上迎麵碰上一位黑發黑眼的男人。
此人胸口佩戴胸花,一看便知道是伴郎。
讚達爾皮笑肉不笑:“觀良?你怎麼在這兒?”
名為觀良的男人回了一個同樣虛假至極的笑臉。
他低笑一聲,沒有回答,隻說:“放心吧,讚達爾先生,你的學生……會一直陪著您的。”
羨魚都被觀良開了。
除了學習,羨魚還能乾嘛?
說完這句,觀良加快腳步,朝外走去。
再不離開羅浮,羨魚又該作妖了!
讚達爾和波爾卡回到宴會廳。
婚禮的兩位主角仍在敬酒。
賓客的神情很是激動,皆是淚眼蒙矓地看著埃裡克。
兩人心知他們是埃裡克之前的下屬,很快收回視線,回到座位上。
波爾卡瞥見新人為賓客準備的伴手禮,登時笑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相遇時,他才剛念完初中吧?你是他的老師,你又該怎麼跟他父母解釋?”
讚達爾:“……”
沒關係的。
埃裡克的父母很開明的。
結個婚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讚達爾的神情變幻莫測,直到婚禮結束,賓客散儘,他仍坐在原處。
他站起身,無意間碰倒了放在地上的那箱伴手禮。
讚達爾盯了半晌,幽幽歎了口氣。
他認命般拎起箱子,穿過擺放淩亂的座椅,踏過新人入場時灑落地麵的花瓣,來到宴會廳門口。
仙舟在門口豎起六米高的花牆。
花牆由不同顏色的玫瑰組成。
最頂端是與血色相近的紅色,顏色自上而下逐漸變淺。
在花牆的角落裡,蹲著一個人。
讚達爾又走了幾步,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是埃裡克挑選的繼承人,華。
華自小習武,一早就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從中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她沒有回頭,伸手從花牆中抽出一朵玫瑰。
工作人員在製作花牆時,處理掉了玫瑰的刺。
華對身後的讚達爾說:“您要帶一朵嗎?”
讚達爾問:“你怎麼在這兒?”
華笑了笑:“習慣了。”
她習慣留在最後。
在父親的葬禮上,她同樣是最後離開的人。
華站起身,打量著麵前的花牆。
對比起葬禮上幾十米高、占據整麵牆的花牆……
華輕歎一聲:
“這個花牆太小了。”
讚達爾挑了挑眉:
“是啊,恐怕連「飲月君」的花園都比不過。”
“我聽聞,仙舟再多景點,也抵不過龍尊的私產。”
華視線上移,仔細挑選鮮花。
當著仙舟元帥的麵,點名下屬揮金如土、財力驚人。
無非是讚達爾對「飲月君」抱有惡意。
在鱗淵境時,丹楓險些害死父親,現如今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倒解決了他們全族的難題。
持明族是此次風波最大的受益者。
要說華心中毫無怨懟,那也不太現實。
好在丹楓有自知之明,給出了足夠的誠意,打消了華心中的那點不滿。
他冒著無法延續持明族傳承的風險,讓華刪除他的記憶,又整理父親之前分給他的資產,主動捐給仙舟。
華扯出一支玫瑰。
“這都多久之前的事兒了?”
“「飲月君」捐出了他的所有資產。”
“過不了多久,仙舟人就能參觀他的宅邸。”
言外之意,則是丹楓早已受到懲罰。
讚達爾上前,隨手扯出一把玫瑰。
他動作粗暴,周圍幾朵也跟著從花泥中掉落。
讚達爾語氣冷淡:“你和他一樣心慈手軟。”
華俯身撿起掉落的玫瑰,片刻間有了思路。
誇讚父親總不會出錯吧?
華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說:
“父親顧念舊情。”
“他與「飲月君」,曾是摯友。”
“可惜,父親沒能見到那人最後一麵。”
“而這一切,「飲月君」並不知情。”
讚達爾也跟著歎氣。
丹楓之前知道埃裡克血肉的秘密,現在,他的這部分記憶被刪掉了。
他說:“那就沒辦法了。”
華撕下花牆邊緣用於掩蓋花泥的緞帶,用它綁住手上的十幾枝玫瑰。
花朵顏色各異,卻又彆具美感。
讚達爾瞥了一眼,華笑彎了眼:
“父親教我的。”
讚達爾嘴角一抽;“……他還學了插花?”
華點了點頭,順勢說起父親在羅浮學宮上過的各種課程。
“他念的那所學宮,開設了很多課程。”
“體育課有馬術,遊泳,潛水……”
“藝術課程就更多了,什麼茶藝、花藝、繪畫、陶藝和設計,老師還會讓他們學習樂器,組建樂隊。”
讚達爾:“……”
你故意的吧。
茶藝就算了,花藝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華停頓一瞬,像是想到了什麼,笑容燦爛極了。
“哦,還有手工課。”
“他們需要學習烘焙,製作甜品。”
讚達爾:“…………”
俗話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
這小棉襖怎麼還漏風啊?
埃裡克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手下留情?
謝謝你沒把織毛衣、織圍巾納入考試範圍裡?
華又扯下一條緞帶,在花束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您好不容易來一趟羅浮——”
讚達爾打斷她的話。
“停,打住。”
“你父親當時也是這麼說的。”
華回想一陣。
還真是啊。
讚達爾來到曜青,被父親扣下了。
父親還以旅遊的名義,讓讚達爾給華上課。
華十分自然地跳過這個話題。
大部分賓客不知內情。
於是,他們按照仙舟的習俗,又籌備了一次婚禮。
這一回,賓客皆是知曉內情的親近之人。
華提起此事,向讚達爾發出邀請。
總要有一位長輩吧?
父親不會拜謝天地,那總要拜高堂吧?不然不就隻剩夫妻對拜了?
讚達爾:“……不了。”
他的造物,害死了他的學生。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師,沒有資格以學生長輩的身份自居,更不能代替父母接受學生及其妻子的感情。
他該怎麼跟埃裡克的父母交待啊?!
讚達爾現在不想看到鏡流。
甚至連帶著埃裡克也不想見。
他滿麵愁容地離開了。
華與學者分彆,乘坐星槎來到舉辦婚禮的宅邸。
繞過門後的影壁牆,最先看到的是懸掛的紅綢。
此處是父親為鏡流購置的房產。
學宮開設設計課,其中就有建築設計。
似乎是考慮到鏡流的喜好,庭院造景和各處建築,皆是簡約、古樸的風格。
幾分鐘後,華走進主樓。
羨魚見她一人前來,神情怔愣一瞬。
另一邊,鏡流長發儘數挽起,頭戴金絲鳳冠,身穿用金線繡了龍鳳的紅底嫁衣。
她以扇遮麵,僅露出她描了花鈿、抹了胭脂的眉眼。
對比起其他仙舟人,兩人的婚禮很是簡單。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他們攥緊手上的紅綢,向對方俯首。
眾人見證這一幕後,微笑著送上祝福,隨後離開。
之後,便隻剩下他們兩人的合巹酒和結發禮。
兩人進了洞房,房間裡一早掛上了紅綢,貼上了喜字。
擺了合巹酒的桌子上,還放著紅燭。
羨魚收起兩人方才用到的紅綢,帶著鏡流來到梳妝台前,
羨魚立於愛人身後,輕撫她的側臉,柔聲問:
“辛苦了。”
“頭冠很重吧?”
鏡流下意識道:
“還有合巹酒……”
羨魚按住鏡流的肩膀,語氣不容置疑。
“先把這些東西摘掉。”
他屏息凝神,仔細觀察,一點一點卸下鏡流頭上的釵環。
很快,長發傾斜而下。
羨魚如有實質的視線,讓鏡流眼神遊移。
這一次,羨魚一身紅袍,將額發儘數撩起,黑發由金冠固定。
是鏡流沒有見過的模樣。
她隻覺得臉頰燒得厲害,連帶發絲遮掩的耳尖也紅透了。
正想著,羨魚挑起鏡流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將卸妝棉按在塗了口紅的嘴唇上。
鏡流:“……”
羨魚卸完口紅,又將卸妝棉按在眉心的花鈿上,接著又挪到臉頰上。
興許是屋內太熱,也興許是自己替鏡流卸妝時力道太大,鏡流麵頰緋紅。
羨魚放輕動作,輕輕擦拭鏡流塗了胭脂的眼尾。
她輕咬下唇,對上鏡中愛人的眼睛,輕聲說;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