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久久無言。
羨魚心說,丹楓,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啊?
怎麼一點巡鏑也沒留啊?!
羨魚原本不打算探究羅浮發生的種種。
可當另一個世界的鏡流主動攻擊他們,並評價「支離」為“凡鐵俗器”時,羨魚意識到了問題。
他開始套話,並試圖站在道德製高點,替此刻正在街道上打鬥的愛人說話。
他們來到羅浮旅行,走著走著,突然遇到襲擊。
他的愛人屢屢退讓,生怕傷到過路人。
對方卻不肯罷休,硬是要與愛人分個高下。
這是他們的錯嗎?
當然不是啊。
羨魚原本以為,丹恒是來套話的。
仔細一看,衣擺上掛著獨屬於「無名客」的徽章。
「飲月君」鎮守建木,是持明一族與仙舟一早定下的盟約。
有羨魚在,華這才鬆了口,授意天舶司通過了「飲月君」的外出申請。
羨魚看看眼前這位成為“無名客”的丹恒,再瞥了一眼羅浮正中央的建木。
難不成……這裡的仙舟也找出了處理「壽瘟禍跡」的方法?
那他得替馬蒂亞斯問問。
羨魚以外來者的身份貶低仙舟,詢問賠償方案。
按理說,正常仙舟人都會反駁幾句,六司成員也會笑盈盈地問題拋回給羨魚,詢問鏡流為何與他們的劍首長得一模一樣,接著以危害羅浮安全為由,找來雲騎盯緊他。
丹恒卻沒有。
他毫無反應,隻說羨魚與他的同伴同名。
羨魚一下子猜出了那位同伴的身份。
是阿基維利。
他接著旁敲側擊,詢問羅浮醫者,想要得知應星的情況。
丹恒卻說出一個極為陌生的名字。
羨魚陷入沉思。
應星壽終正寢?
那也不對啊。
他們關係極好,若是應星逝去,僅為友人留下武器……
「支離」是應星的心血和遺物,又怎會隻換來一句“凡鐵俗器”?
羨魚想不出個所以然。
五人是世間難遇的奇才,注定站上高位。
他們要是鬨出什麼事……可能不會寫在史書上。
於是,羨魚下單史書和話本子。
史書上沒有,坊間傳聞總有吧?總有人寫進話本子吧?
買完書,羨魚主動聊起自己的童年。
談論童年能夠看出對方的成長環境。
他說了好一陣,丹恒依舊不為所動。
到底是防備心太強?
還是說……對方小時候過得不好?沒有任何像樣的、可以當作談資的童年趣事?
羨魚隻好詢問零花錢。
這一問,他明白了。
丹楓犯事了。
這件事致使他的轉世丹恒分無分文,流放在外。
丹恒不動聲色地看著。
眼前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似是終於意識到了問題。
對方終於意識到,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像他那般優渥的家庭條件。
“我喝不慣仙舟的茶水。”埃裡克拿出超距離遙感,點開外賣軟件,“你要喝咖啡嗎?”
丹恒瞥了眼對方續過一次的茶水,搖頭回絕。
埃裡克沒有錯。
在對方的認知裡,一百萬不過是一筆小錢。
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又何必補償自己呢?
埃裡克沒有理會,仍是那副以自我為中心的做派,自顧自地拿著超距離遙感,為丹恒下單了咖啡和甜品。
買完下午茶,他仍覺得不夠,笑著詢問丹恒的喜好。
丹恒不說,埃裡克作勢要全部買下。
丹恒見狀,隻得說出自己的喜好。
埃裡克買了一大堆零食。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超距離遙感,用琥珀色的眼瞳注視著丹恒。
丹恒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眼前人好似變了個人。
不再是任性自我、被慣壞的富家子弟。
更像是令人信任、包容一切的長者。
埃裡克輕聲說:
“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無名客」。”
“你能……講講你們的經曆嗎?”
與茶館相隔的商街,鏡流看向與她容貌相同的女人。
對方似乎因為她隨手挽的劍花,誤解了自己的年齡,以為她是不到兩百歲的年輕人,主動用黑紗遮住眼睛,劍招也不複先前淩厲。
鏡流張了張嘴,想開口,卻又不知如何解釋。
她該怎麼說?
說自己早已上千歲?不是年輕人?
她挽劍花單純是因為夫君在場?習慣用更具觀賞性的招式?
鏡流難得遇上強敵,更彆說這位強敵是另一個自己,自然不願讓對方放水。
正想著,女人主動解釋了黑紗的作用。
鏡流一時愣住了。
不願觸景生情?難不成眼前人早已墮入魔陰?
是啊,按照時間推算,另一個自己本該在幾百年前逝去。
再聯係對方對「支離」的評價……
鏡流心下一沉。
差點忘了。
這是另一個仙舟。
「飲月君」為何會離開仙舟?是被流放了嗎?
他與應星……究竟做了什麼?
眼前女人又一次問:“你幾歲了?”
鏡流凝視著對方那張略顯偏執的臉。
你為什麼會執著於這個問題呢?
為什麼非要知曉我的年齡?
是不想讓我走上與你相同的道路嗎?
鏡流思量片刻,決定撒謊。
她不會在旁人遭受痛苦時炫耀她的幸福。
羨魚也一樣。
鏡流輕聲回答:“兩百歲。”
眼前人隻會進攻,隻想斬儘眼前一切阻礙。
靠近後,更像是被仇恨驅使,被堅冰拚湊、重塑的神兵利器。
待大仇得報、堅冰消融時,隻剩下被抽離筋骨的血肉。
如果你已經墮入魔陰,應當不會記得你與應星的初次相遇,更不會記得,這把「支離」是你受封「劍首」之日收到的贈禮。
現在,你可以製止那件不願發生的事。
你可以向我傾訴。
女人神情恍惚,喃喃道:“兩百歲……”
鏡流屏息凝神,正要仔細傾聽,對方扯下眼前黑紗,露出猩紅雙眸,笑容扭曲又透著幾分瘋狂。
女人猛地提劍砍向她。
鏡流:“???”
她並未設防,隻得後撤幾步,擋下這一擊。
女人冷聲斥責道:
“還不夠快——”
話音未落,寒刃裹挾著殺意再次襲向鏡流。
過往的對戰中,勝負毫無懸念。
這一次,她久違地、遇到了令她生出勝負欲的強敵。
鏡流快步後撤,在腦內不斷思考接下來的招式。
既要偽裝成兩百歲的自己,不讓對方看到端倪,同時又不能被傷到……
她眸光極亮,輕勾唇角,回以與眼前人完全不同的淺笑。
對方哼笑道:
“眼神不錯。”
鏡流極力扮演剛滿兩百歲、對戰經驗並不豐富的雲騎軍。
好在她在羨魚麵前習慣使用更具觀賞性的招式,在對戰的過程中,倒是沒被看出什麼端倪。
鏡流逐漸從防守轉變為進攻,兩人戰況越發激烈,一路從商街打到另一個路口。
沒等她們分出勝負,景元來了。
鏡流隻當沒看見,神情專注地擋住眼前人的攻勢。
她在兩百歲時,不可能認識景元。
很快,對方主動收手。
鏡流也跟著收起「支離」。
景元一早得知她的存在,因此並未在她的臉上過多停留,隻是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她的武器。
“我是「羅浮」將軍景元。”
景元介紹完身份,接著抬手指向被兩人波及的商鋪和街道,語氣無奈極了:
“這位客人,可真是給我們的地衡司出了個難題啊。”
鏡流不動聲色地回避景元的視線,專注地打量破敗不堪的街道。
她本該將矛頭轉向另一個自己,反問仙舟為何會無故傷人。
她最開始做出退讓,就是不想讓他們一行人過於被動。
之後她又扮演兩百歲的年輕人,到了現在,反倒讓她無法反駁景元的這番話。
兩百歲的自己不會反駁,隻會承擔她的過錯。
鏡流略一思索,沒有推脫,隻說讓景元與她見一個人。
景元點了點頭,他與他的師傅一同跟著鏡流,返回另一條街。
走著走著,走到一家點心鋪。
此處並未受到殃及,店主仍頑強地守在原地。
鏡流看到擺放整齊、精致小巧的糕點,下意識停下腳步。
店主看到景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獻寶似的拿出糕點,表示要將今日的所有糕點送給景元。
景元笑著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