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臨,山西一地大雪紛飛,四處望去白茫茫一片,眼看著天啟二年即將過去。
馮銓前日已經回京了,他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除了朱慎錐和少數人外,根本就不知道馮銓這個人曾經到過山西,更不清楚馮銓的來意。
禦史劉策引起的這場麻煩終於擺平,馮銓走的時候雖然沒明說,不過他用其他方式告訴朱慎錐這事到此為止。不僅如此,馮銓回京後非但不會給朱慎錐招惹麻煩,相反還會幫著山西宗室說些好話,比如說山西宗室因為欠俸問題生活困難等等。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就連朱慎錐所記錄的那本小冊子馮銓都做了備份,回京後回遞交皇帝。而宗室走私的問題自然是查無實據,不過馮銓卻查到了山西有些商人和朝廷官員勾結私下販賣私鹽,向長城外偷運走私的情況,這證據同樣也是實實在在,當然證據的來源如何就不用多問了,反正不是靠馮銓自己查出來的,就是“有心人”好意透露給他的。
牽扯進去的朝廷官員雖然品級不高,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背後或多或少都有著東林黨的影子。當然了,馮銓不傻,不會直接說這些官員就是東林黨,又或者說是東林黨和地方商人勾結,甚至原本就是這些商人的後台。
但手裡有了這些證據,深挖下去自然能挖出些東西來,至於接下來如何深挖,又由誰來挖這就不是馮銓的責任了,就得看皇帝的意思。
或者說不僅是皇帝,還有魏忠賢魏公公的意思。
沒錯,馮銓終於找到了如何搭上魏公公這條線的辦法,當然這個辦法肯定不是朱慎錐親自幫忙牽的線,但朱慎錐的這份人情馮銓卻是心裡記得,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沒必要說的如何明白,心照不宣即可。
送走了馮銓,朱慎錐的心中也徹底放下了心,這次虧得張錫鈞提前通知自己,要不然就攤上大事了。當年讓張錫鈞去京師這步棋還真是對了,張錫鈞雖遠在京師,可他的作用絲毫不差,如果不是張錫鈞在那邊,說不定這一次朱慎錐就得跌個大跟頭。
不僅提前告知了消息,馮銓父子的事也是張錫鈞幫著傳回來的,甚至朱慎錐還懷疑馮盛明的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這個時候出,說不定背後也有著張錫鈞的影子在。
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前腳馮銓剛剛出京去山西,後腳就有人彈劾馮盛明?
不過真相究竟如何朱慎錐沒想過去追問,雖說張錫鈞是他的人,但他並不會過於嚴厲控製張錫鈞,他隻需要知道張錫鈞是為他做事即可,至於怎麼做朱慎錐不會在意,關鍵是結果如何,就像一桌佳肴你吃的好吃,難道還要去認識做菜的廚子麼?甚至搞明白這廚子是怎麼做出了的麼?
劉策的事雖說已經過去,最終有驚無險。但這個事同樣也給朱慎錐提了個醒。
說起來這個事蹊蹺的很,按理說朱慎錐在山西搞恒通商行,私下販賣私鹽並和蒙古那邊進行走私的確是破壞了朝廷的規矩,可這種事山西做的人可是不少,恒通僅僅隻是其中一家,而且不是最大的那家,遠沒達到極其龐大和徹底壟斷的規模。
大家都是做生意,都有自己的渠道,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相互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這一次劉策借著彈劾山西巡撫徐紹吉的機會直接把自己給牽扯進來了,這就很不一般了。
再聯想到之前商隊在草原被襲擊的一事,和至今為止還沒查到結果的背後指示者,朱慎錐不由得把這幾件事聯想到了一起,他越琢磨越覺得這些事的背後有同一雙黑手,而這雙黑手的目標不是彆人,正是他自己。
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前些時候商隊在草原遭受襲擊,接著又牽扯出一個小小的商人買通商隊的隊副,而當線索指向這個小商人的時候,這小商人一家老小突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接著就是禦史劉策借彈劾的由頭把自己給扯了進去,從而招來馮銓。
雖說這些事一件接這一件擺平,但這事從根本上來講並沒結束。馮銓是回去了,可挑起這些事的人又是誰呢?朱慎錐懷疑過這些事真正的主使者應該是山西的同行,可在山西大大小小的晉商多如牛毛,有實力的商號也不少,一一排除下來,能有能力做這些的,並且還能勾搭上東林黨的更有好幾家。
總不能是這些晉商一起乾的吧?這想想都不可能,但究竟是誰呢?是其中的那家?朱慎錐一時間卻沒辦法調查,雖然他知道劉策肯定曉得,畢竟那折子是劉策上的。
劉策一個在京禦史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更把自己事向皇帝打小報告?如果沒有人告訴他這些,劉策絕對不會清楚,隻要劉策說出是誰給他的這些消息,又是誰意圖往自己身上潑臟水,那麼背後的影子就能顯露出來了。
可惜的是,劉策是絕對不可能把這個真相說出來的,所以從劉策那邊下手這條路行不通。
“姐夫,該伱了!”心裡有著心事,朱慎錐的精神一時間走了神,正和他對弈的徐憲成落子已有了一會兒了,可坐在他對麵的朱慎錐卻一直沒有落子,手裡拿著棋子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了一會兒,徐憲成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朱慎錐回過神來目光這才望向棋盤,伸手落下一字。
“姐夫,你有心事?”見朱慎錐這一手平平淡淡,根本不是長考後的落子,徐憲成在一旁應了一手,抬頭關切地問道。
朱慎錐笑笑,搖頭道:“琢磨些買賣上的事呢,一些小事。”
“哦……。”徐憲成回了一聲,想了想問:“姐夫店鋪那邊的買賣不是一直不錯麼?難不成還有煩心事?”
朱慎錐本想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畢竟恒通商行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徐靜秋是知曉的,但卻也沒和徐憲成說過,在徐家這邊隻知道朱慎錐有店鋪的生意,還有城外的百畝地產,至於更多的就不太清楚了。
但話到嘴邊朱慎錐心中微微一動,這些日子接觸下來他對自己這個小舅子也頗有了解,彆看徐憲成年齡不大,卻少年老成,尤其聰明,有時候言談之下經常會有些頗有新意的想法,現在這個事朱慎錐暫時也沒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倒不如聽聽他的意見。
當即朱慎錐就以商業上的事把發生在恒通商行的事說了說,當然他不會提到什麼商隊遇襲還有劉策的情況,更不會說之前馮銓奉命前來山西調查。他怕這些說了徐憲成會過於擔憂,假如傳到徐靜秋那邊去就更不好了。
所以朱慎錐隻是講了自己店鋪因為生意不錯,卻引來了同行的嫉妒,導致有同行私下在背後搞鬼,意圖給自己找麻煩。雖然因為自己的身份和應對得當暫時沒出什麼問題,可長久如此下去終究是件麻煩事。
所謂隻有千裡做賊從沒有千裡防賊的道理,一直被動總不是件事。可問題在於現在沒能查到最終搞鬼的人究竟是誰,而且對方背後也不是沒有背景,這就讓朱慎錐有些難辦了。
靜靜聽著朱慎錐的講述,徐憲成微微側耳思索著,等朱慎錐的話說完後,徐憲成想了想反問:“姐夫,聽你之言無非就是有人找你麻煩對不對?而且這個找麻煩的人查不出來究竟是誰?”
“差不多吧,雖然麻煩不大,可時不時就出幾件事來,時間久了也是問題。關鍵究竟是誰在搞鬼一時間也查不出來,這才讓我煩憂呢。”
“嗬嗬,我以為是何事,鬨了半天姐夫是為這事煩惱。”
“怎麼?你有辦法?”見徐憲成笑了起來,朱慎錐開口詢問。
徐憲成淡淡一笑:“如說要查案,我一不是縣太爺,二也非精通刑事之人,調查此事自然是不精通的,要查背後之人究竟是誰,這個我可辦不到。不過嘛,要想解決姐夫你現在的煩惱倒是有些辦法,就不知姐夫是否想聽上一聽?”
“哈哈哈,都是自家人還和我故弄玄虛?小弟有話儘管說就是了。”朱慎錐大笑道。
徐憲成頓時也樂了起來,和朱慎錐一同大笑了幾聲,接著他又道:“我並不懂商事,但此事我覺得也並非難解決。這些日子看了姐夫的不少兵書,對軍事頗有感悟,這天下大事無非就是利益二字,商事如此,兵法同樣如此。”
“孫子兵法有言,知之勝者,不知之者不勝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再有言,多算者勝,少算者不勝,而況於無算乎?對方以有算對姐夫之無算,吃點虧是自然的,姐夫既然如今有算,對方之算也就起不到太大作用。”
“誠然,無論算否,其關鍵在於勝負。兵法如是,商道想來也是如此。而今算計之人為誰暫時無法得知,雖有些麻煩但要解決卻也不難。”
“姐夫身為宗室,其身份地位自然不同,而且姐夫背後也並非沒有人,這是姐夫你的優勢。再加上對方心有顧慮,隻能暗中下手,要不對方也不會如此算計。既然如此,姐夫何不換一條思路?能追查到幕後之人固然是好,但追查不到也沒必要在此糾結,用其他辦法應對就是了。”
“你說的其他辦法是何辦法?”朱慎錐追問道。
徐憲成端起邊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道:“我聽聞薩爾滸之戰時,後金老奴曾有一言,管你幾路來,我隻一路去。其言雖簡單,卻深得兵家精髓。集中優勢對敵弱勢,各個擊破,從而掌握戰場主動,打仗不就是如此?再者,兵書中也有言,三十六計中以逸待勞、聲東擊西、無中生有、釜底抽薪……不都可以為之?再不濟敲山震虎、殺雞駭猴,難不成彆人能做姐夫就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