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慎錐事後細想,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經驗不足,當初戚繼光在軍陣操練中使用虎蹲炮和佛郎機兩種大炮絕對不是拍腦袋決定的,之所以這麼布置有著戰場上的特殊原因。
無論佛郎機還是虎蹲炮都有各自的優點,同樣也有各自的不足之處。
佛郎機的優點是發射速度快,射程較遠,直射命中率高。但其弱點是佛郎機雖屬於輕型炮,可它的重量也絕對不是一個人能操作的,一門佛郎機炮重至少兩百斤,哪怕強壯的士兵一個人也很難搬動,必須要有炮車拖著才能靈活使用。
至於虎蹲炮的優點是輕便,相比兩百來斤的佛郎機,虎蹲炮的射程雖然稍近些,但其僅僅才不到四十斤的重量一個士兵伸手就能提著走,隨便找個地方一架就能開炮發射。
可虎蹲炮的弱點也很明顯,它雖然打擊麵大,但其發射速度卻遠比不上佛郎機。每開一炮重新裝填需要不短的時間,一旦沒有足夠的虎蹲炮形成交替發射保持持續火力的話,那麼在裝填間隙就很容易讓敵人衝到近前從而失去火炮的優勢。
兩者的優缺點都很明顯,之前朱慎錐隻考慮到了持續火力卻沒考慮到相輔相成的因素,這才舍棄了虎蹲炮隻選擇了佛郎機。但在草原之戰後,朱慎錐這才徹底明白當年戚繼光為什麼會特意如此配置,那是因為這兩種火炮相互配置正好能取長補短,從而在戰爭中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老話說的不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哪怕朱慎錐有超越這個時代的眼光和思想,但在許多方麵也不能忽視前輩的經驗和教訓。假如他當初帶上幾門虎蹲炮,在對嘎力巴展開斬首行動的時候在關鍵時刻直接用虎蹲炮轟擊,嘎力巴哪裡還有跑的可能?
想到這,朱慎錐又想起了在草原的王晉武,看來還得讓商隊送些虎蹲炮去部落以供裝備。
不過眼下朱慎錐手中的火炮並不多,他雖然在趙屋嶺這裡設置了工坊,可以目前工坊的情況要大量鑄造火炮也是不易。離開半年多了,也不知工坊那邊如今的情況如何,今晚休息一日,等明日得去工坊看看。
說起來也巧了,第二日朱慎錐剛剛起床,和平時一樣打了一趟拳耍了會兒槍術,正打算吃早飯呢,趙大就匆匆到了百戶所。
“趙叔,你怎麼來了?”見了趙大,朱慎錐連忙讓座,招呼他一起用飯。
“不用了六爺,俺一早就吃過了,昨兒聽說您來了,也不知您要呆幾天,俺這人您也知道,心裡藏不下事,好些日子沒見六爺您了,這不早上起來就過來見見您。”
趙大憨厚笑著搓著手說道,朱慎錐聽了啞然一笑,的確他半年多沒來了,趙大這麼久沒見自己。聽自己來了坐不住,直接就找了過來也是尋常,不過看著趙大的熱切表情,朱慎錐心頭微微一動,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招呼趙大暫且坐,讓人送了杯熱茶暖暖身子,朱慎錐吃著饅頭就著醬菜和他聊了起來。
“工坊那邊可好?”
“好,一切都好著呢。”趙大是朱慎錐指派的工坊負責人,也是信得過的工匠。早在王家村的時候趙大就幫了朱慎錐不少忙,而且趙大為人忠厚實在,手藝也好,讓他管著工坊雖不能說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也是最恰當的。
更不用說跟了朱慎錐後趙大已經脫離了匠戶,身上還有了衛所知事的銜,說起來也算是個小小的官身了。彆小看這個知事,一般人窮極幾代都達不到,何況像趙大這樣的匠戶。
趙大當即就說起了工坊那邊的情況,聽著他的講述朱慎錐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時不時開口詢問幾句,趙大雖沒什麼文化,可做事極為用心,工坊大大小小的事幾乎親力親為,也全記在心裡,對朱慎錐的詢問是對答如流,讓其異常滿意。
現在的工坊要比最初的規模大了不少,其中主要冶煉製造更是不同剛剛開始的樣子,其產量也翻了三番。
尤其是趙大和幾個鐵匠取長補短,經過幾次實驗製作出了更為高效的煉鐵工藝,改造了鐵爐後,製作做出來的生鐵要比以前強許多,就連熟鐵、精鋼這些質量也提升不少。
現在工坊擁有兩座改造後的瓶爐,一座瓶爐日產生鐵近4000斤,兩座加起來差不多快8000斤了。
以目前工坊的技術,再多建一座瓶爐也是可以的,但考慮到目前出產的礦石數量不足,兩座瓶爐足夠使用,趙大也就沒再增加。
8000斤的日產鐵量隻是理論上,實際平均每日日產大約在6000至7000斤左右,一月下來就能產鐵二十萬斤。
這個產鐵量在地方來說已經非常不低了,鐵產量的滿足也使得工坊在器械製造上的原料充裕,每日生產的各種日常鐵具、槍頭、箭頭這些軍械不在少數,此外還有一些生鐵作為物資儲存起來,以供它用。
產鐵的同時,工坊也在按照最先進的蘇鋼灌鋼法進行煉鋼,畢竟有些軍械需要的材料生鐵是遠遠不能滿足的,熟鐵同樣也是如此,必須要用好鋼來製造,比如火炮、火銃等等火器,還包括鋒利的腰刀、砍刀等等。
聽完了趙大的講述,朱慎錐很是滿意,工坊的進展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沒想到僅僅一年就達到了如此規模。至於繼續擴大朱慎錐暫時覺得沒必要考慮,如今的產量正好,如果產量再高反而消化不了,而且無論工坊還是礦山那邊都是依靠人力,趙屋嶺這邊雖然偏僻,也有著衛所百戶所的名義,可一旦人再多形成更大規模恐怕就難以控製,更不好隱瞞了。
對於趙大所做的成績朱慎錐給予了表揚,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朱慎錐向來的規矩,能做事而且能做好事的人他從來不會小氣。當即許諾了趙大的賞賜,還答應等明年找個機會給趙大的兒子石頭也弄個官身。
一聽如此,趙大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起身就朝著朱慎錐跪了下來,口中千恩萬謝。
笑嗬嗬地把他攙扶起來,朱慎錐告訴他不必如此,這是他應得的。不僅是他,工坊的其他匠戶也是一樣,隻要拿出成績來,有功勞,區區官身不在話下,做的更好,他保對方以後榮華富貴。
“六爺,您的大恩俺真不知怎麼報答才好,六爺您放心,俺嘴笨可俺心裡都明白,俺回去後就告訴大夥,您就瞧著吧,保證大夥拚了命地給您乾。”
“哈哈哈,這可不必,你們這命我要了可沒用,隻要把手裡的活乾好了,乾精了,乾活時候多琢磨琢磨,弄出些好東西來,六爺我絕對虧待不了大夥。”
“嘿嘿,這是這是……。”趙大憨笑著連連點頭,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說道:“對了六爺,您還記得姚家兄弟麼?”
“姚家兄弟當然記得,怎麼?”
趙大笑著告訴朱慎錐,自從上次弄出朱慎錐需要的那玩意後,朱慎錐不是給兄弟兩人保舉了八品官身麼?
朱慎錐帶人去草原後不久,衛所那邊的告身就正式下來了,現在姚家兄弟和趙大一樣都是有官身的人了,從而一舉從匠戶成為了低級官員。
這個變化讓姚家兄弟欣喜若狂,他們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作為煙花匠人居然還會有如此機遇,僅僅弄出了黃藥就獲得了官身。原本姚家兄弟是想親自向朱慎錐道謝的,並準備好好給朱慎錐磕幾個頭,以感謝他的大恩厚德。可惜那時候朱慎錐已經帶人去了草原,這一去又因為草原上出了變故一時間回不來。
雖然趙大對朱慎錐的事不了解,可之前胡林來後聽了幾句,隻知曉朱慎錐恐怕要好幾個月都不能回來,所以轉告了姚家兄弟後,姚家兄弟無奈之下隻能把這恩情記在心裡。
這幾個月,姚家兄弟也沒閒著,一直在研究和完善之前黃藥的配方,力求把黃藥的功效製作的更好些。
在兩兄弟的努力下,黃藥的配方研製的確有了些起色,相比之前朱慎錐見過的更強了些。不過姚家兄弟也明白,這所謂的更強些也是有限度的,畢竟黃藥的配方再強都有極限,按照姚家兄弟的多次嘗試,已經達到了最效配方,想再突破已不可能了。
在這種情況下,姚家兄弟也沒灰心,既然在原來的基礎上無法再提高,他們轉而開始研製起了用其他東西進行配比,意圖製造出比黃藥更強的同樣東西來。
但這樣的研製很難,畢竟從傳統煙花技藝來看,黃藥已經達到了頂峰。如果繼續要提高就不是普通煙花技藝能夠完成的了,這要通過化學製作才能達到,以目前的科技而言根本就不可能。
一開始姚家兄弟的信心十足,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沒絲毫進展。老大姚良有股不服輸的勁頭,雖然失敗無數卻依舊想辦法研究。但頭腦靈活的老二姚遠卻不是,他碰了幾次釘子後覺得繼續在這基礎上精研不會有太多成效,在三個月前兄弟兩人就各自做起了各自的事。
姚良依舊死啃著這玩意,意圖做出比黃藥更好的東西來。但老二姚遠卻放棄了這個方向,反而研究起黃藥的用途來,而且在上次朱慎錐見識過黃藥的作用,高興之餘說了幾句有關黃藥的使用方向,還讓趙大按照目前火槍的構造來研製使用黃藥發射的火器。
姚遠對此就上了心,在放棄繼續研究黃藥之後,姚遠每日就跑來工坊泡著,對工坊的匠人煉鐵製鋼和打造器具極為感興趣,而且時不時就拉著趙大私下請教討論一番。
如果是以前,趙大作為匠戶對技藝自珍是肯定的,可現在的趙大不同了,有了官身後趙大早就不把技藝當成寶貝了,技藝再好能有當官更好?更何況朱慎錐早就和他說過,隻要他把工坊管理的好,匠戶之間不要藏私相互交流,不斷提高技術,這份頭功就是他的。
再加上朱慎錐對姚家兄弟的重視趙大看在眼裡,明白姚家兄弟的重要性。既然姚老二對這個感興趣,趙大也就和他講解了一番,沒想到姚老二極其聰明,很快就理解了器械的打造,雖然他沒有鐵匠精湛的技術可在動腦子上卻勝過常人。
在姚老二的幫助下,趙大這些日子一直和他在對黃藥運用在火器上進行研究和製作,前不久倒也弄了個玩意出來,這也是趙大一聽說朱慎錐來了再也坐不住,一大早急急忙忙趕來見他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