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固德對這個事很上心,他知道這一次邊貿的展開對部落意味著什麼。
聽完他的彙報和安排,朱慎錐心中頗為滿意,看得布日固德是在用心做事的。
“既然如此,後日就安排出發吧。”朱慎錐點頭道,接著把目光投向了王海:“對了,鎮虜堡那邊可安排好了?”
王海起身:“回主子,一切都安排妥當。”
鎮虜堡原本是大明外五堡之一,位於長城以北,赤兒山以南,是大明之前和蒙古人作戰時在草原上修建的軍事堡壘。
不過在嘉靖年間,外五堡基本就廢棄了,大明的防線後撤放到了內五堡,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的鎮虜堡也成了草原的蒙古人和一些漢人的聚集地,形成了類似村落的區域,不僅有蒙古人和漢人在附近居住,有些大明商人來往草原,從長城出後向北也會把這個地方當成第一個中轉站。
自從天啟皇帝允許騰格爾部落和大明展開邊貿後,朱慎錐就看上了這個地方。鎮虜堡的地理位置不錯,向南就是長城,如果往西南過去些就是清水河,直接連通威遠衛,作為貿易的前站是最好不過。
從騰格爾部落到長城距離不短,再加上物資的儲存和中轉需要一個合適的地方,鎮虜堡就成為了首選。
早在去年年底的時候,王海就帶人去了一趟鎮虜堡。依靠武力和大明方麵的默許,王海很容易就拿下了鎮虜堡這個地方。
這一次貿易,布日固德負責貿易的執行,王海負責貿易的安全包括鎮虜堡的管理,因為這是頭一次,朱慎錐尤其重視,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到,大家也明白這點,在此事上很是上心。
正和眾人交代著事呢,突然外麵傳來陣陣喧嘩,朱慎錐微皺眉頭,帳中議事是自己今日召集的,外麵的動靜是怎麼回事?難道不知道他們正在討論要事麼?
“去問問,外麵怎麼回事。”塔娜在一旁開口對守在帳門的護衛吩咐,那護衛連忙應了一聲出了帳。
片刻,這護衛回來彙報,說是部落來了客人。
“客人?哪來的客人?”
“回大人,來的是額勒貝格吉台吉,聽說還有一位從甘丹寺來的尊貴上師……。”那護衛回答道,當提到上師的時候,這護衛眼中滿是虔誠,還抬手做了一個尊敬膜拜的動作。
“上師?”朱慎錐和塔娜交換了下眼神,他們自然明白上師代表著什麼,自從永樂年間起,藏傳佛教開始形成,佛教漸漸在藏地和蒙古草原傳播開來,藏傳佛教分為兩派,一派是黃教,一派是紅教,無論那一派,隻有地位崇高佛法精湛的僧人才有資格被稱為上師。
聽到部落來了上師,還是從黃教發源地甘丹寺來的上師,在大帳中的部落長老、頭領等人頓時有些坐不住了。蒙古人崇拜長生天,可同樣也有佛教的信仰,在他們心目中上師意味著什麼可想而知。
突如其來的客人讓朱慎錐很是意外,不過就算他不信這玩意,可作為騰格爾部的實際掌控人,彆說他了,就連塔娜母子也必須要出去迎接。上師來到部落對任何一個部落來說都是最大的殊榮,如果那一個部落首領敢對上師不敬,必然會引起其他部落的憤怒,就連自己部落內部也會對此有強烈反對。
想到這,朱慎錐自然是坐不住,當即起身帶著塔娜和騰格爾就迎了出去。隨著他們的出帳,部落的幾個長老、頭領等也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就連布日固德也是露出了狂熱的表情,快步走出帳去迎接上師的到來。
王晉武等人倒對這不怎麼感冒,不過他們在草原呆了這麼久也知道蒙古人的信仰,明白上師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幾人默默跟在後麵打算一起去看看。
王海雖然是蒙古人,可在他心目中隻有朱慎錐才是最重要的,至於什麼上師不上師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主子,在所有人裡,王海的表情最為平靜,他走出大帳目光朝著前方望去,一眼之下就皺起了眉頭,伸手招來幾個親衛低聲說了幾句話,隨後才邁步跟上前人朝著上師來的方向走去。
到了帳外,朱慎錐放眼望去就見到一群人從營地外剛進入了營地,這群人中領頭的打著額勒貝格吉台吉的旗號,人數約有近百人,看樣子都是額勒貝格吉台吉部的精銳。
除去這些人外,還有十來個穿著僧袍戴著黃帽的僧人,這些僧人有老有小,其中一個身材不高,走在中間的僧人似乎地位最為不同,雖然他的穿著和其他僧人沒什麼兩樣,可從他顯露出來的氣度不凡,而且身邊的人舉止就能看出都是以他為主,看來這個僧人就是那位上師了。
一個上師的到來,瞬間讓部落的蒙古人激動起來,自這些僧人進入部落起,部落所有的蒙古人一個個俯首跪拜在了兩旁,帶著無比的崇拜向上師膜拜行禮,嘴裡還念叨著經文。
撲通一聲,朱慎錐把目光投向一旁,部落的幾個長老和頭領也朝著上師的方向跪了下來,就連布日固德也在其中,他們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目光中帶著狂熱和虔誠。
不僅是他們,就連幾個蒙古護衛也是這樣,這一幕讓朱慎錐心裡很不舒服,他雖然明白宗教在草原的影響,可卻從來沒想到在草原上宗教的影響力會有如此強大,怪不得林丹汗僅僅因為信奉紅教的緣故使得蒙古各部對這位名義上的共主表示強烈不滿,現在一個上師的出現就使得整個部落的子民膜拜在上師的腳下,實在是令人心驚不已。
隨著部落大部分人都跪倒膜拜,朱慎錐他們幾個還站著的就有些顯眼了。不過還好,畢竟他們的身份不同,雖然上師尊貴,可部落台吉還是和普通牧民有所區彆,隨著上師一行漸漸而近,朱慎錐遲疑了下給身邊塔娜使了個眼神,塔娜會意地點點頭,兩人帶著騰格爾邁步上前,等來到距離上師十來米處,也朝著上師跪了下去,雙手合十做出虔誠膜拜的姿勢。
上師停下了腳步,目光朝著這邊望來,開口輕聲說了一句話,在上師身邊的一個僧人微微點頭,朝著朱慎錐他們走來。
“尊貴的台吉、阿力亞和這位大人請起,上師說隻是遊曆到貴部落,你們幾位都有緣人,無需如此大禮……。”這僧人的蒙古話有些生硬,但還算流利,朱慎錐他們都聽得明白。
看來這位上師還是有分寸的,這倒引起了朱慎錐幾分好感,朱慎錐帶著塔娜和騰格爾起身,朝麵前的僧人合十表示敬意,代表部落歡迎上師的到來,並且邀請上師在部落歇息。
僧人微笑著點頭答應了朱慎錐的請求,接著朱慎錐等人就迎上師入帳,上師也不推辭,邁步朝著這邊走來,隨後進了大帳之中。
因為上師的緣故,進入大帳裡的人不多,除去上師和剛才同朱慎錐對話的僧人外,其餘僧人都留在了賬外。此外,就是陪同上師一起來到這的額勒貝格吉台吉了,除去他們三人,還有的就是朱慎錐、塔娜和騰格爾作為主人陪同。
這位上師的年齡有些猜不準,從樣貌平平無奇,看起來似乎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僧人,可他的一雙眼睛卻特彆明亮,目光中帶著智慧的深邃和洞察世事的滄桑,仿佛又是一個老人一般。
上師不會說蒙語,交談全由陪同在身邊的那位僧人翻譯,從僧人的介紹中得知,這位上師叫桑格,可以稱他為桑格上師。
桑格上師是宗喀巴的傳人弟子,在甘丹寺的地位不低,幾十年來桑格上師一直在甘丹寺精修,很少出寺。不知道為什麼,兩年前桑格上師突然有了遊曆的想法,帶著九個寺中的僧人離開了甘丹寺,從藏地出發進入一路向北,經青海等地進入蒙古草原,然後折返向東。
騰格爾部落隻是上師經過的無數部落之一,他們的到來僅僅路過而已。桑格上師告訴朱慎錐,他們會在部落停留幾日,希望不會給部落帶來麻煩,對於這樣的請求朱慎錐自然不會拒絕,當即表示了熱情歡迎態度,而且還希望桑格上師能多留些日子,以便好好向上師請教佛法。
桑格上師微微一笑,開口說了一句話,身邊的僧人聽後一愣,接著有些遲疑,不過見桑格上師沒再說話,僧人這才開口道:“這位大人,上師說你生來具有佛性,本就是轉世而來,無需再論什麼佛法。”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驚,坐在一旁的額勒貝格吉台吉也極為詫異朝著朱慎錐望去,而塔娜同樣也是一臉驚愕,但她的驚訝之餘還帶著對丈夫的崇拜和興奮,作為蒙古人塔娜自然也是信佛的,上師居然開口說自己的丈夫不是凡人,還生有佛性,如此評價簡直聞所未聞。
而朱慎錐此時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他被這話著實嚇了一跳,一時間也吃不準桑格上師的話究竟是隨口之言還是真話。
自己知道自己事,朱慎錐原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桑格上師說的沒錯,他的確是轉世而來,可桑格上師又是如何知道的呢?難不成這桑格上師真能看穿一切?
心中忐忑之餘,朱慎錐忍不住朝桑格上師望去,桑格上師平和地朝著他微笑頷首,仿佛用這方式回答了他心中的詢問。見此,朱慎錐第一次收起了對桑格上師輕視的心態,雙手合十誠懇朝他行禮,而桑格上師也回了一個佛禮,以示相互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