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內,祖大壽緊皺眉頭,局勢的變化讓他感到棘手,和建奴打了多年仗的他太清楚皇太極的目的了,這分明就是圍城打援戰術。
這個戰術不光是皇太極用過,當年的老奴努爾哈赤也用過,明軍在這戰術上吃過多次虧。可問題在於就算明白皇太極用的什麼戰術,祖大壽也沒破解的辦法,不是一點辦法都沒,關鍵在於要破解這個戰術首先需要有直接正麵擊退敵人的強大兵力才行,可祖大壽手中的兵力根本做不到這點。
不僅是這樣,就連寧遠包括山海關那邊的明軍傾巢而出也無法做到,如果明軍能做到這點那麼遼東早就平定了,何必一直采取守勢呢?
現在皇太極以錦州為目標圍困此地,分明就是要圍城打援,一旦明軍派兵來增援,皇太極就能調動部隊對援軍進行殲滅戰。如果明軍不來增援,那麼錦州的祖大壽就隻能坐守孤城,和皇太極熬。
可熬也不是辦法,皇太極擺明了不會強攻錦州,如果他真的強攻錦州祖大壽反而不擔心了,憑借手裡的兵力和高大堅固的城牆還有火器,祖大壽有絕對信心打退敵人守住錦州。
可偏偏皇太極就是不打,隻是團團圍困,這麻煩就大了。現在城裡軍隊包括百姓有六七萬人,雖然目前錦州城的糧食充裕,足夠祖大壽吃小半年的,可問題糧食再多終究也是會吃完的,如果皇太極一直圍困著不走,等到糧食吃完可怎麼辦?沒了糧食,這仗根本就不用打了,軍隊不戰自潰,錦州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
麵對這個情況,祖大壽很是為難,他一方麵派人趁皇太極的包圍圈還不穩固給寧遠和山海關那邊送信,讓吳襄等人儘快想辦法多送些物資來錦州,以確保錦州的糧食儲備能長期堅持。
另一方麵祖大壽提醒吳襄千萬千萬不要派兵來增援,以防備皇太極的圍城打援戰術。
此外,祖大壽還在遲疑,遲疑是不是要主動放棄錦州領軍突圍,畢竟錦州孤城很難守住,一旦他在錦州兵敗那麼這麼多明軍就直接喪送了,一場必敗的仗沒必要硬著頭皮打下去,除非能有擊退皇太極的辦法。
但作為總兵,又是朱慎錐所封的忠義伯,雖說之前朱慎錐就和祖大壽通過氣,告知遼軍方麵朝廷的底線是堅守山海關,不得讓建奴踏進山海關一步,至於山海關關外的地盤可以便宜行事,具體戰術靈活機動。
話雖這麼說,但實施起來卻不是那麼簡單,作為遼東將門的祖大壽心裡清楚遼東之地才是他們這些遼將的根本,如果整個遼東僅剩下山海關一個地方,丟失了所有關外之地的話,先不說心理上是否可以接受,就算是手下的遼東父老也不答應。
隻有掌控住遼東的地盤,他們這些遼將才有底氣,一旦地盤全丟失了,那麼朝廷要他們還有何用?
再加上情況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祖大壽城裡有糧,手上有兵,作為主將不戰就棄城而逃?如此罪責他也承擔不起。
此外還有一個關鍵因素,就是朝廷新派來的寧前兵備道龔鼎孳就在錦州城,雖說祖大壽是軍中主將,可龔鼎孳不僅是文官還是寧前兵備道,從官職而言有節製他的權利,麵對皇太極的進攻,龔鼎孳這些日子叫囂著要給建奴顏色看看,一直催促著自己領兵出城作戰,已讓祖大壽頭大如鬥了。
“大帥!”
正當祖大壽絞儘腦汁想著破局之法的時候,手下親兵匆匆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何事?莫非建奴攻城了?”祖大壽不悅問道,如是皇太極真的攻城他還巴不得呢,打防守戰他從來不怕對方,而現在圍而不打反而讓人不安。
“龔……龔……大人來了……。”親兵急忙回道。
“不是說本帥不見人麼?”
“龔大人硬闖,小的們也攔不住呀。”親兵苦著臉回道,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龔鼎孳的聲音:“祖帥為何躲在府中不出?莫非祖帥畏敵避戰?甚至還有其他想法不成?”
隨著聲音傳來,轉眼間氣勢洶洶的龔鼎孳就到了,見如此祖大壽也顧不上責怪親兵,揮手讓他下去,同時堆起滿麵笑容快步就朝龔鼎孳走去,主動行禮道:“大人您怎麼來了?嗬嗬,大人這話說的……真是誤會本帥了,本帥正在謀劃破局之策呢。”
“哼!”龔鼎孳鼻孔冷哼一聲,倨傲地看了一眼祖大壽,麵對向自己鞠躬行禮的祖大壽他非但不還禮,還負手站在那邊,用輕視的目光掃向祖大壽。
龔鼎孳是寧前兵備道,這個官職是正四品,而且這個官職雖是文職卻有節製武事的權利。雖然祖大壽是一品武將,大明的總兵,而且如今他還有爵位在身,可在龔鼎孳的眼中祖大壽和普通丘八沒什麼兩樣。
大明自土木堡之變後文貴武賤,文官向來壓得武將死死的,彆說他這個四品官了,哪怕就是一個七品知縣遇到總兵級彆的武將也是不懼。按理說,以龔鼎孳目前的品級,放在以前祖大壽是要“跪迎”的,武將給文官磕頭請罪不是理所當然麼?
不過眼下祖大壽已經有了爵位,在爵位的加持下勉強算是勳貴了,所以拱手鞠躬行禮並不算失禮。
龔鼎孳眼中本就看不起武人,對於祖大壽更沒什麼好態度,他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抓兵權,在他看來祖大壽這些武人都是些丘八,乖乖聽話也就罷了,如陽奉陰違,他這個寧前兵備道也不是吃素的,要知道當年袁崇煥能殺毛文龍,他龔鼎孳難道就殺不了一個祖大壽?哪怕麻煩些,真要這麼乾也不是乾不成的。
隻是龔鼎孳再狂也有幾分腦子,戰時斬將這種事不能做,一旦做了後果非常嚴重,眼下建奴兵臨城下,祖大壽還有用處,哪怕心中再不滿也隻能暫時擱置,一切等戰後再說。
“大人,您請上座。”祖大壽賠笑道,心裡卻把龔鼎孳罵的不行,這個龔鼎孳清流出身屁都不懂,來了錦州後到處指手畫腳,還擺著一副上官的架子,實在是令人頭痛。
祖大壽當年和袁崇煥是共過事的,還是袁崇煥的鐵杆。袁崇煥雖是文官,但袁崇煥這個人頗有膽略,上陣打仗不怕死,僅此一點就贏得了武將的好感。而且袁崇煥很會做人,他當寧前兵備道的時候拉著一大批遼東將門搞走私,弄銀子,弄來的好處大部分都分給了身邊人,其中祖大壽就拿了大頭。
平日裡還經常和他們這些武將打成一片,私下更是兄弟相稱,哪怕袁崇煥最後被朝廷論罪處死,但在祖大壽看來袁崇煥依舊是不錯的哥們,當年祖大壽頂著朝廷的壓力也要保袁崇煥,從而不惜得罪崇禎皇帝正是如此,而和袁崇煥相比,麵前這個龔鼎孳根本連提鞋都不如,充其量就是一個眼高手低,狂妄自大的書呆子。
就算如此祖大壽也打著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想法,畢竟龔鼎孳是寧前兵備道,職權比祖大壽還略高些,萬一這個書呆子意氣用事拿自己開刀就太不值得了,這等人還是哄著的好,隻要能哄住龔鼎孳,祖大壽也不會主動和他翻臉。
見祖大壽如此謙卑的態度,龔鼎孳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大模大樣在主位坐下後直接就開口問:“如今建奴兵臨城下,祖帥不去巡視城防反而躲在帥府中究竟為何?”
這話龔鼎孳剛前就問過了,現在又拿出來說,讓祖大壽心中很是惱怒,這家夥究竟什麼意思?是打算往自己腦袋上硬扣罪名不成?自己是錦州主將,打了一輩子仗的祖大壽還用他來教怎麼打仗?現在皇太極的部隊並沒有攻城的打算,隻是派部隊圍困錦州,這時候他去城頭巡視有什麼用處?何況錦州城防禦安排早就布置下去了,他是主帥不是守城頭的千戶,哪裡有這個必要?
龔鼎孳屁都不清楚一上來就如此指責自己,究竟想乾嘛?參自己一個畏敵避戰的罪名?還是要扣更嚴重的罪名給自己?
“大人說的哪裡話,城防本帥早都已布置下去了,城外的建奴但凡有所異動,本帥所派的人第一時間就會來報,錦州城防禦絕對不會有問題,還請大人儘管放心。至於本帥在此隻是在仔細琢磨接下來的戰事,思索著破局之策……。”
“哼,聽起來似乎不錯,不過本官問你,你可有破局之策否?”龔鼎孳不客氣地反問道。
“這不正在琢磨麼,大人來的正好,要不大人同本帥一起商討?”祖大壽賠笑道。
龔鼎孳冷笑一聲:“本官可沒這個雅興,如以祖帥的打算,估計不等琢磨出破局之策,這錦州城就被建奴所破了。”
“大人這是何意?”
“本官問你,傳聞你有子侄親屬在建奴那邊?這事可真?”龔鼎孳突然問。
祖大壽一愣,臉色有些難看,他拱手道:“大人明鑒,當年大淩河一戰,本帥兵敗,的確有子侄落入敵手,但此事本帥早就稟報過朝廷,大人今日為何拿此事來說?”
“嗬嗬,本官再問你,你子侄在建奴那邊過的不錯,皇太極還給了他們高官厚祿,此事你可知曉?”
祖大壽眼皮微跳,這個情況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皇太極三番兩次寫信拉攏自己,勸他投靠大清,可祖大壽卻始終不肯,隻是和對方虛與委蛇罷了。這麼做祖大壽也有他的考慮,一方麵是擔心徹底撕破臉給被俘的子侄帶來無法預料的後果,萬一皇太極在自己這邊碰了硬釘子大怒之下處死他們可怎麼辦?
另一方麵祖大壽也是用這個方式來和皇太極周旋,從而拖延時間,麻痹對方。
但不管怎麼說,這種做法雖情有可原,可卻不能放到光明正大下來討論,畢竟領軍大將和敵方賊寇暗中書信來往甚至眉來眼去,這一旦傳出去後果非常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