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慎錐接過汗巾擦了把汗,這時帶著張獻忠來的太監上前輕聲稟報了一聲,朱慎錐轉身目光朝張獻忠看去,當目光落到張獻忠的身上時,張獻忠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仿佛有一種在野外被猛獸給盯上的感覺。
這感覺僅僅隻是一瞬,甚至讓張獻忠覺得是不是錯覺,還沒等張獻忠反應過來,朱慎錐的目光就已掠過了自己,隻見他對那太監吩咐了一句,隨後就朝著不遠處的廂房走去。
“你就是張獻忠?”王晉武在朱慎錐身邊,自然聽到了太監的稟報,朱慎錐離開後,王晉武朝著張獻忠走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張獻忠。
“卑職正是張獻忠……不知大人是……?”張獻忠不知道王晉武是誰,可剛前朱慎錐和王晉武的對話他卻是聽的真真切切,明白王晉武的身份絕不簡單,而且他還穿著一身蟒袍,這蟒袍可不是普通勳貴可以穿的,能有賜鬥牛服就已經了不起了,一般最多賜於飛魚服,比如今日張獻忠穿的就是飛魚服。
“我是王晉武!”王晉武咧嘴笑道,張獻忠心中更是一驚,他沒想到站在自己麵前這個高大的漢子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晉武。彆看王晉武出名晚,可他現在的地位卻是極高,不僅是監國朱慎錐的表弟,還是大明的世襲伯爵,此外王晉武是京營總戎、新軍提督總兵官、大明的左都督、大將軍、上柱國,還加封太子太保。
彆看爵位和張獻忠一樣都是伯爵,可人家這個伯爵是世襲的,他張獻忠是流爵,而且王晉武的軍職和加銜都已是正一品,是大明軍方的第一人,手握重兵,哪裡是張獻忠能比?
“原來是王大帥,大帥大名卑職早就如雷貫耳,今日能見到大帥,實乃卑職三生有幸。”張獻忠笑容滿麵朝著王晉武行禮,口中更是馬屁話不絕,擺出一副謙卑的模樣。
“哈哈哈!”王晉武大笑,伸手在張獻忠肩膀上拍了兩下:“一直聽說你在中原,原本打算求監國讓我領兵去中原轉轉,可監國一直不讓,實在是遺憾之極,但想不到你居然來了京師,嗬嗬,不錯不錯,既然洗心革麵,重歸朝廷,以後當努力辦事,同過往切割,朝廷自然虧待不了你,可知否?”
“卑職知道,卑職明白……卑職定洗心革麵,為朝廷效力,不負監國和大帥厚恩,報效大明!”張獻忠的腦袋點的如同小雞啄米,連連答應。
王晉武見他如此知趣也不再多說什麼,深深看了他一眼笑著離開了,等王晉武走後,張獻忠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這才由剛才領他來的那位太監帶著去了一處廂房。
進了廂房,一眼就看見已換了衣裳的朱慎錐坐在上首,朱慎錐穿著道袍,用一支木簪束發,麵容和藹,眼帶笑容,絲毫沒有剛才練武的銳利,反而看起來瀟灑飄逸。
“微臣張獻忠,叩見監國,監國千歲千千歲!”張獻忠進門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朝著朱慎錐砰砰砰就磕了幾個頭,磕完後屁股撅得老高,也不敢抬頭,就這樣伏在那邊。
瞧著張獻忠這副姿態,朱慎錐也不得不感慨張獻忠的不簡單,假如張獻忠見了自己隻是行禮,擺出一副不亢不卑的樣子,朱慎錐雖會覺得張獻忠是個人物,卻也就是這樣了。
可張獻忠如今卻是對自己如此恭敬,又表現的如此謙卑,這反而讓朱慎錐高看他一眼。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張獻忠這樣的梟雄絕對不會是膽小怕事沒有見識的小人,更不會是那種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角色,要知道張獻忠最盛時其手下何止十萬人馬?兵強馬壯縱橫天下,是一方豪傑,可今日這番,哪裡和想象中的張獻忠相同?
可偏偏他就如此做了,還做的如此誠懇,幾乎比宮中的太監差不多,這是為何呢?因為張獻忠是一個聰明人,他很明白自此自己決定入京後,自己的後路就沒了,以後想活下去,還能保全自己的榮華富貴,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低調做人,徹底打消朱慎錐對他的顧慮。
什麼氣節,什麼不亢不卑,這些玩意算個屁!如果他大搖大擺還擺自己當年八大王的架子,這就是取死之道,張獻忠怎麼會這麼乾呢?再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有一句禮多不怪,自己表現的越謙卑,越低調,朱慎錐也就越能放過自己,臉麵在性命麵前算什麼?保住性命和富貴才是實在的。
“張獻忠!”深深看了一眼張獻忠,朱慎錐開口道。
“微臣在!”張獻忠依舊不抬頭,伏在地上回道。
“起來吧,賜座!”
“微臣叩謝監國,監國千歲千千歲!”張獻忠沒有馬上起身,又朝著朱慎錐砰砰砰磕了三個頭,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起身後,張獻忠的額頭分明紅了,這證明他剛才磕頭用力之大,要不然也不會出那樣的聲響。
朱慎錐賜座,張獻忠自然不能不坐,但他隻敢小心翼翼坐了三分之一,大半個屁股騰空,等坐下後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微低著頭,也不敢朝朱慎錐那邊看去。
朱慎錐也不在意他如何坐,又如何姿態,當即開口道:“張獻忠!”
“微臣在。”
“孤知道你投降朝廷也是被迫無奈,如你不是先敗於盧象升之手,後又被秦良玉擊潰,手握十餘萬重兵,想要你主動投降,這絕不可能。”
“微臣……我……。”張獻忠嚇了一跳,他沒想朱慎錐一開口居然說了這樣的話,連忙起身要磕頭謝罪再為自己分辨幾句。
“坐吧,孤說話時不喜歡被打斷,更不慣人磕頭和孤回話。”朱慎錐不等張獻忠再跪,淡淡如此道。
張獻忠神色一僵,遲疑了下後向朱慎錐行了個禮,這才重新坐了回去。
朱慎錐繼續道:“你張獻忠生平往事孤也知曉一二,能以捕快出身入邊軍為官,後開革回鄉,再聚眾反叛,縱橫幾省擁兵十數萬,在流寇中也算是一個人物。”
“你這樣的人物,稱為梟雄不算過,如放在當年在元末紅巾起義時也不匡多讓,如我大明未有明君出,天下繼續大亂,朝廷內憂外患之下未嘗不能有逐鹿天下的機會,就算無法身登大寶,割據一方也綽綽有餘……。”
聽著這番話,張獻忠額頭瞬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沒想朱慎錐會說這些,難不成今天入宮是個圈套?朱慎錐打算下狠手殺自己?可這不對啊!如果朱慎錐要殺自己,直接一道旨意讓錦衣衛去府中拿他不就成了?何必搞這麼複雜還讓自己進宮?
朱慎錐也不管張獻忠心中的忐忑,繼續往下說道:“如孤是你,如有機會自然也不會投降朝廷,這寧為雞口不為牛後的道理還是懂的,寄人籬下,就算有榮華富貴哪裡比得上自己做主稱孤道寡來得好?所以你心中所想並不為過,孤也能理解。”
“原本孤以為旨意到後,你張獻忠會拒絕入京,孤今天實話告訴你,假如你不入京,孤斷然是留你不得的,不光是你,包括的你部下,孤都不會留著,這並非是孤心狠手辣,而是為大明天下安危著想,不得不這麼做。”
張獻忠聽得汗流浹背,臉色如土,同時心中暗暗慶幸。虧得他當時接到聖旨沒太多遲疑,權衡利弊之下做出了最好的決定。如果真的不肯入京,甚至如同義子艾能奇所言再起反叛的話,說不定自己和四個義子包括所有部下早就被處置掉了。
朱慎錐既然想到了這點就不會不考慮後手,那時候早就安排的妥妥當當,一旦張獻忠再起異心,那麼麵臨的就是把他們屠殺乾淨的結果。
朱慎錐繼續說道:“你張獻忠是聰明人,做出了最好的選擇,既然放棄了那些想法,親自前來京師,孤作為大明監國也不會不遵信用。孤知道你有能力,但孤絕對不會用你領兵,更不會讓你有出京的機會,但孤能給你一個承諾,隻要你張獻忠老老實實呆在京中,安分守己不做他想,孤自會保你一生榮華富貴,如此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微臣叩謝監國之恩,微臣發誓自今日起對朝廷忠心耿耿,絕不起叛心,如有違背,就讓微臣死無葬身之地!”張獻忠此時終於鬆了口氣,連忙起身拜道,朝著朱慎錐又是磕頭又是賭咒發誓。
朱慎錐笑笑抬手讓他起來,同時也告訴他所謂的發誓他不會信,這天下人各種誓言太多了,老天爺忙的很,哪裡顧得上這麼多人的發誓,所以發誓是否成真,誰都無法證明。
朱慎錐說接下來如何,要看張獻忠自己的態度和表現,隻有實際所為才能確定他今日誓言真假。而且朱慎錐還告訴他,他在京師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盯著,不會給他半點可乘之機,但隻要張獻忠老老實實聽話,不起歪心思,那麼自己的其他手段自然也不會用到他的身上。
畢竟張獻忠不是普通人,作為義軍最強的一支和其首領,他投降朝廷意義重大,就算是千金買馬骨,朱慎錐也不會虧待他,何況他的確沒虧待張獻忠,不僅給了爵位還給了官職,隻要他安分守己,這輩子榮華富貴是不會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