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塔特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盛京,範文程作為內秘書院大學士,也就是皇帝的秘書在接到信件後第一時間入宮求見皇太後哲哲,稟報了此事。
哲哲雖然是大清皇太後,可她也是科爾沁部的人,奇塔特不僅是她的侄兒還是她的女婿,她對於科爾沁的事向來很是上心。
看完奇塔特的信件後,哲哲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阿古達木會從騰格爾部分離出來,並且東進察哈爾,即將成為新的察哈爾之主。
“此事範先生如何看?”哲哲凝神思索片刻,開口對範文程問。
範文程低頭道:“回娘娘的話,以奴才了解,如今順寧王阿古達木來勢洶洶,攜數萬部眾和精銳部隊東進,而且這些年察哈爾部已有不少部落投向了土默特,阿古達木這時候強勢進入察哈爾,分明就是要當察哈爾之主。”
“當年先皇聯合科爾沁等部打敗林丹汗,好不容易才把林丹汗逐出察哈爾,這才使得察哈爾各部依附我大清,由此察哈爾實際上已是我大清的地盤了。但之後幾次戰爭,土默特聯手大明東進,趁我大清同大明交戰間隙無法顧及的機會侵占了察哈爾西部地區,這些年更是步步蠶食,由此可見其目的所在。”
“眼下阿古達木領軍入察哈爾,意欲何為天下皆知。一旦讓他在察哈爾立足,這對於我大清絕非好事。察哈爾位於我大清以西,同科爾沁、內外喀爾喀皆為我大清屏障,而且當年先皇收複蒙古各部有其深意,並以此為基礎組建蒙古八旗,一旦察哈爾徹底落入阿古達木手中,蒙古各部必然動蕩分崩。”
“此外,科爾沁部更同我大清親如手足,是真正的一家人,奇塔特首領的顧慮也是實實在在,依奴才之見當聯合蒙古各部著手備戰,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阿古達木在察哈爾站住腳,如此才能穩住蒙古局勢,安撫住蒙古各部。”
範文程的這番話讓哲哲很是滿意,哲哲雖是大清皇太後,可她畢竟是蒙古人,而且還是當年科爾沁大妃的女兒,科爾沁部可是她的娘家。
娘家有事求到自己這裡,自己總不能無動於衷吧?而且這些年土默特部咄咄逼人,仗著有大明撐腰多次和大清包括大清附屬的蒙古各部開戰,占了察哈爾西部地區還不算,依舊朝著中部蠶食。
眼下更是欺人太甚,阿古達木居然領兵直接進入了察哈爾西部地區,並朝著中部進軍,擺出了一副要強勢並吞整個察哈爾的姿態。對方這樣做是什麼目的明眼人全看得出來,一旦讓阿古達木在察哈爾站住腳,那麼察哈爾的局勢就徹底變了,大清不僅將丟掉對察哈爾的控製,而且還會在西邊出現一個強大的敵人。
此外,就算阿古達木拿下察哈爾後不進攻大清,可近在咫尺的科爾沁部呢?到時候科爾沁部就是首當其衝,哲哲怎麼能坐視娘家陷入如此危險境地?
“範先生此言甚得我意,無論是因為蒙古各部還是先皇的謀劃,察哈爾絕對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哲哲點頭表示讚同,神色中對範文程的回答也很是滿意。
可正當她打算繼續說的時候,範文程遲疑了下開口道:“娘娘,奴才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範先生不是外人,有話儘管直說。”
“娘娘,剛才奴才所言隻是奴才的一家之見,奴才隻是文臣,娘娘垂詢奴才,奴才自然要為娘娘解憂。但奴才不擅軍事,而且一旦開戰需朝中諸位王爺拿定主意,如何同蒙古各部聯盟,又如何用兵,這些非奴才所長。”
哲哲微微一愣,馬上就明白了範文程話中的意思,範文程這番話其實就是提醒哲哲自己隻是對實際情況進行判斷,所提的建議也僅僅隻是建議。至於朝政的決策,他一個漢臣是沒有資格來做決定的,而且牽涉到軍事方麵的決策就連哲哲也無法一言而決。
畢竟哲哲隻是皇太後,不是真正的皇帝。而且現在皇帝年幼,朝政由兩位輔政親王負責。此外大清的政治格局還和大明不同,大清是以八旗立國,八旗才是大清的真正根本,而八旗中派係林立,哲哲雖然身份貴重但不直接掌控八旗,哪怕小皇帝順治名義上掌控著上三旗,可實際上真正的控製權卻在他人手中。
這個所謂的他人就是兩位輔政親王之一的多爾袞,多爾袞在成為輔政親王後利用手中職權再加他在八旗中的實力影響力不斷增加,眼下多爾袞已從排名第二的輔政親王成為實際排名第一的輔政親王了。
而另一位輔政親王濟爾哈朗根本就不是多爾袞的對手,道理也很簡單,彆看最初濟爾哈朗排在多爾袞之前,但濟爾哈朗並非努爾哈赤之子,而是努爾哈赤的侄子,而他的兄長是當年的二貝勒阿敏。
阿敏是怎麼死的?這在大清不是什麼秘密,正是被皇太極下手弄死的。雖然阿敏死後,皇太極對濟爾哈朗反而有所重用,因為濟爾哈朗對自己的忠心甚至讓他擔任了鑲藍旗的旗主,可實際上對他是既用又防,從未真正信任過濟爾哈朗。
而且之前八旗內部的反叛事件,濟爾哈朗也被牽連進去,甚至受到了皇太極的懲罰。後來濟爾哈朗小心做事,又表現出對皇太極的忠心耿耿,這才讓皇太極放了他一馬。
順治登基後,哲哲等人選擇濟爾哈朗為第一輔政親王主要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和地位,因為濟爾哈朗的出身緣故注定他絕不可能對皇位有半點威脅,而且作為愛新覺羅氏的一員,濟爾哈朗又是自己人,所以這樣的人放在輔政親王的位置上用起來比較放心,還能利用他來牽製多爾袞。
但誰也沒想到濟爾哈朗這個家夥也許是被當年阿敏的事給嚇破了膽,原本是想讓他牽製住多爾袞,可他明明是第一輔政卻在朝堂上步步退讓,存著自保的心態,不敢得罪多爾袞。
而多爾袞卻和濟爾哈朗不同,在阻止了豪格繼位之後,他在八旗內部的影響力更進一步,再加上當了輔政親王後濟爾哈朗又不敢和他對峙,多爾袞得寸進尺步步緊逼,沒花多少氣力就從排名第二的輔政親王越過濟爾哈朗成為名副其實的輔政親王,反而濟爾哈朗成了一個擺設。
麵對這樣的情況,哲哲也是無奈,她對濟爾哈朗大失所望,更沒想到這個家夥如此不堪,早知道這樣根本不會選濟爾哈朗為輔政親王。可這時候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木已成舟,多爾袞的權力越來越大,要不是哲哲依仗著皇太後的身份在八旗內部還有巨大影響力的話,她甚至快壓不住多爾袞了。
現在範文程提醒哲哲這番話實際上就是提醒她就算要做決定最好先問問多爾袞的意思,作為輔政親王多爾袞有權處置此事,而哲哲雖然是皇太後,但朝政方麵現在卻是多爾袞說了算,而且要用兵開戰,多爾袞如果不同意的話,哲哲也沒辦法。
一絲惱怒從哲哲臉上掠過,她心中雖有些生氣卻也是無奈,誰讓當初自己失策呢,選錯了濟爾哈朗。
範文程提醒的對,這件事的確要問多爾袞的意思,想到這哲哲無奈點了點頭,隨後就讓人去請睿親王多爾袞入宮,商討此事。
多爾袞來的很快,沒一會兒就入了宮中。
“奴才多爾袞給娘娘請安……。”見了哲哲,多爾袞大大咧咧上前行禮,可行禮中一副姿態卻是漫不經心,而且打著馬蹄袖請安的姿勢也有些敷衍,哲哲看在眼裡,眼皮微跳卻也沒說什麼。
“睿親王來了,賜座。”
“謝娘娘……。”多爾袞起身後回了一句,隨後就一屁股在哲哲左手下的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坐下後,多爾袞朝著一旁望去,見範文程垂手站在那邊,嘴角掛起了笑意:“範大人也在呀?”
範文程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道了一聲“奴才給王爺請安。”
多爾袞擺擺手,根本不理會範文程,轉身就對哲哲問道:“不知娘娘召奴才來所為何事?”
哲哲道:“剛接科爾沁奏報,關於蒙古之事,睿親王身為輔政親王,自然要你來商議此事,範先生,把科爾沁的奏報給睿親王瞧瞧。”
“嗻……。”範文程應了一聲,上前把奇塔特的信件雙手遞給了多爾袞,多爾袞接過後並沒馬上看,而是意味深長地先朝範文程望去,目光猶如刀子一般銳利,範文程背後發涼,一言不發,低著頭退到了一旁。
等範文程下去後,多爾袞這才打開了信件,看起了這封書信。很快他就看完了,看完後的多爾袞眉頭微蹙,神色有些不悅。
“娘娘,如此大事奴才身為輔政親王為何現在才得知?為何此信不是直接送到奴才手中?”
“壞了!”範文程聽到這句話額頭的汗都下來了,他知道多爾袞是表示強烈的不滿,作為輔政親王統管朝政,按理說所有關於朝政的事必須先經兩位輔政親王後這才能奏報哲哲。
而科爾沁的這封信是範文程先接到的,而範文程接到信件後沒有第一時間彙報給多爾袞,反而跑來宮中稟報了哲哲,等於越過了多爾袞直接上奏。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這是多爾袞啊!這位王爺可不是普通的王爺,他現在說這句話分明就是要找範文程的麻煩,假如以範文程不按規定擅自上奏為由,範文程今天就吃不了兜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