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湖廣的情況朱慎錐詢問的很是仔細,對洪承疇這些年的政績表示了認可和表揚,同時朱慎錐還問了洪承疇未來對湖廣一地的施政打算,對此早就有準備的洪承疇也做了詳細解答,聽著他的侃侃而談和一些計劃安排,朱慎錐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更是柔和。
“你乾的不錯,短短三年能把湖廣整頓成現在的模樣,你是用了心的。大明的臣子們如果都是你這樣的官員,把心思用在民政民生上,何愁大明不中興富強呢?”
“陛下此話讓臣誠惶誠恐,臣不敢居功,臣所作所為隻是儘臣子的本分罷了,這些都是臣應當做的。”洪承疇鄭重回道。
“不驕不躁,乃大臣之風,不錯,很不錯!”聽著他這樣說,朱慎錐就更滿意了。
皇帝表揚,這讓洪承疇心中很是高興,可同時洪承疇也暗暗有些防備。當官這麼久,他知道許多事不能看表麵,有時候皇帝表揚你不一定也是好事,而且他在湖廣這幾年中雖然把湖廣管理的很好,也成績卓然,可洪承疇自己卻也知道依舊還有些不足。
而且在官場上,往往出頭的椽子先爛,當官千萬不能得意忘形,低調才是王者,一旦成為標杆就不好了,這等於成了眾矢之的,洪承疇可不是海瑞這樣的官員,以孤臣、獨臣自居,他有才能不假,能做事也不假,可他更會做官,深知韜光養晦的道理。
正當洪承疇心裡這樣琢磨著,甚至想著一旦皇帝借自己在湖廣的政績打算嘉獎自己時,自己應當如何推辭,避免引來麻煩的時候,突然朱慎錐開口問了他一句話,這句話讓洪承疇不由得一愣。
“朕記得你是福建泉州人士?”
“回陛下,臣的確是泉州人士,臣的老家在福建泉州的南安英都。”
“你們洪家是南安的大族?”
“陛下,洪姓雖在南安是大姓,但臣出身貧寒,並非大族子弟。”洪承疇苦笑著回道。
“哦,這朕倒不知,洪卿可否說上一說?”朱慎錐好奇地問道。
洪承疇遲疑了下,這才開口道:“臣隻是南安洪姓旁支出身,臣家中早年家貧,臣父乃遺腹子,由祖母撫養長大,後中了秀才,但科舉不順,臣父不善耕作也無經營之才,再加上福建多山少地,家中度日艱難……。”
隨著洪承疇的講述,他早年的經曆展現在了朱慎錐的麵前。洪承疇的祖父讀書人,但隻是一個秀才,而他的父親洪啟熙是遺腹子,出生的時候祖父已經去世了,洪啟熙出生後家中沒有成年男子,由其祖母撫養長大,和其祖一樣後來考上了秀才,也算是耕讀世家了。
可惜洪啟熙這個人運氣不好,考上秀才後再也沒能進一步,而且因為多年的科舉本就不富裕的家中更為貧寒。洪啟熙有三個兒子,洪承疇是其長子,從小家中為了生活,洪承疇的母親為了補貼家用做豆乾為業,而洪承疇很小就懂事,經常幫著母親做豆乾,還挑著擔子出去走街串巷販賣換取錢糧。
在這樣的生活中,洪承疇卻依舊沒有放棄學業,先跟著父親洪啟熙在家讀書,後洪啟熙見自己這個長子在讀書的天賦比自己強許多,特意給他借貸籌集了學費,把他送去泉州學堂學習。
洪承疇不負父親的所望,努力學習,幾年後就考上了秀才,後來又在萬曆四十三年考中了舉人,那年他才剛二十三歲,第二年,也就是萬曆四十四年,二十四歲的洪承疇赴京會試,連捷登科,為丙辰科殿試二甲第十四名,賜進士出身,從而由一個家世貧寒的窮小子完成了魚躍龍門的傳奇經曆,這才當上了大明的官兒。
可以說洪承疇簡直就是後世窮小子翻身的經典勵誌經曆,更是所謂的小鎮做題家的代表人物。洪家本在當地隻是普通的人家,也因為出了洪承疇這樣的一個人物,讓洪家這些年興旺了起來。
原本洪承疇家隻是當地洪氏的旁支,因為他的緣故現在反而成了洪氏家族的核心家族成員,從而被主支所接納。但無論是洪承疇的父母還是兩個兄弟,在家鄉卻從未依仗自己兒子當了大官而飄飄然,他的父親洪啟熙熱衷於教育事業,拿出了洪承疇給家裡的銀子在當地辦了宗族學堂,親自當夫子傳授學問。
而他的母親也沒有沉迷富貴之中,依舊堅持本色,在家相夫教子,悉心培養子孫輩,平日裡經常做善事,在當地有極好的口碑。
聽完了洪承疇的講述,朱慎錐對洪承疇的經曆大為讚譽,更讚同其父母的了不起。
有這樣的父母,可以說是洪承疇之幸,而且朱慎錐記得在原本曆史中洪承疇當了貳臣後回到家鄉,其母非但閉門不見,還痛罵了洪承疇一番,就連洪承疇的兩個弟弟也對自己這個兄長所為極為不屑,直接和他斷絕關係,以表示對大明的忠誠。
這些故事流傳後世,洪母之德讓當地人緬懷,並為編成劇本傳頌。朱慎錐想到這,開口對洪承疇道:“你父母大不易,你有多久沒見他們了?”
“臣慚愧,臣在崇禎四年轉任三邊總督時曾回鄉探望過一次,如今算起來已有十多年了……。”
“你父母如今身體如何?”
“陛下牽掛臣父母,臣感恩不儘,臣母身體尚可,隻是臣父的身子有些體弱,這些年因年事已高多病,虧得臣的兩個弟弟在家替臣儘孝,臣這才能安心為陛下,為我大明做事。”
朱慎錐點點頭,歎了一聲道:“十多年沒見父母,你的確不容易。而且父母年事已高,你久在外為官,也是忠孝兩難呀。”
“陛下,臣父教導過臣,國家之事當以國為首,家在後,臣既是大明臣子,自當以國事為先。何況臣兩個弟弟在家替臣儘孝,臣心中也能放心……。”
不等洪承疇把話說完,朱慎錐擺了擺手,開口道:“話雖如此,可終究父子人倫為重,朕幼年失孤,對此深有體會,如有機會還是回鄉探望父母才是。另外,朕給你一個恩典,你如今已是我大明湖廣總督,朝廷重臣,當加恩其父母,以你往日功績和湖廣施政的辛勞,就加你父為資政大夫,另加你母親為二品浩命夫人,如何?”
這話一出,洪承疇哪裡還坐得住?連忙起身朝著朱慎錐拜倒,身子激動地不住顫抖,眼中更是落下了淚水。
“臣……臣……陛下……臣……。”
“好啦好啦,不必如此,這是你應得的,往後好好為朝廷做事即可,你父母不易,當孝順他們,給他們這個恩典,也是朕的意思。”
“陛下之恩,臣粉身難報……。”一瞬間,洪承疇激動地湧起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皇帝待他如何先不說,可加封自己父母這完全出乎洪承疇的意料,而且不僅給了他父親資政大夫的加官,還給了他母親二品浩命夫人的恩典,如此皇恩浩蕩,怎能讓洪承疇不激動呢?
這個恩典簡直比朱慎錐當場告訴洪承疇馬上升他為內閣閣老更讓他心情激蕩,要知道他洪承疇的官已做的不小了,作為湖廣總督是大明目前幾大總督之一,掌控著湖廣兩省的軍政大權,是地方的封疆大吏,妥妥的大員。
整個大明能和他相比的寥寥無幾,也就陝甘總督孫傳庭,兩廣總督熊文燦和他相當,他的官職從品級來說已等同甚至超過了六部的堂官,而且在地方的實際權利比京官還大些,一旦從地方入京,以他的官職和經曆不僅能掌控一部,甚至還能直接入閣成為閣老。
可就算當了閣老又如何,官職隻是自己的,可給家人的恩典卻很難拿到,尤其是資政大夫和二品浩命夫人給他的父母,這樣的情況在大明官員中本朝他可以說是第一位。
皇帝如此厚待,洪承疇怎能不感激萬分,有了這個恩典,不僅能讓他洪氏在家鄉更聲名遠揚,而且還能讓其父母了卻多年的心願,尤其是一直屢考不中的洪父,他當了一輩子的秀才,連半個官都沒機會,沒想老了老了卻有直接成為資政大夫的機會,洪承疇甚至想到恩典送到家中時,自己的老父親會樂成什麼樣子。
見洪承疇這副激動的模樣,朱慎錐心中暗暗好笑,無非就是兩個虛頭而已,無論是資政大夫還是二品浩命夫人,隻是區區一道聖旨罷了。
這些恩典花不了多少銀子,更不需要朝廷給什麼俸祿,更多的隻是榮譽和稱呼。但僅僅如此,就能讓洪承疇對自己感激莫名,這就非常值得了。
安撫了洪承疇幾句,讓盧九德把他攙扶起來,重新坐下後,朱慎錐對洪承疇道:“恩典之事你儘管放心,朕既然開了這口,這幾日就會正式下旨加恩你父母……。”
“臣……。”見洪承疇又要行禮,朱慎錐擺手道:“朕這個人賞罰分明,你既然有功,加恩你父母也是理所當然,何況你父母不易,朕將心比心,也是人之常情。”
“此外,朕有意讓你離開湖廣,調任他職,不知你自己有何想法?”
這話一出洪承疇微微一愣,他想到皇帝居然要把他調離湖廣,他這幾年在湖廣大展拳腳,做的很是不錯,而且對於湖廣施政還有長遠的規劃,原本以為自己能在湖廣至少呆上好些年,甚至做滿九年再調任的,但沒想這麼短的時間就要離開湖廣,這讓洪承疇心中不由得糾結起來。
可這些糾結瞬間就被洪承疇放下了,皇帝如此厚待於他,更加恩自己父母,把自己調離湖廣又算得了什麼呢?何況自己當的是大明的官兒,皇帝調任自己不是理所應當的麼?既然如此皇帝怎麼安排自己就怎麼做不就行了?至於湖廣未來如何,皇帝應當有自己的打算,他何必為此糾結?
“臣乃陛下的臣子,陛下如何用臣,臣自當聽陛下安排。”當即,洪承疇斬釘截鐵道,這番態度讓朱慎錐很是滿意,眼中更多了幾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