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皇子站在朱由檢的麵前,朱由檢逐一考核他們的學業情況。
這樣的情況每隔幾日就會有一次,朱由檢對他們的學業很是上心,考核中也極其嚴格,如不能讓他滿意,他可是要打板子的。
幾次下來,這些皇子也對讀書用上了心,何況在長春宮中也沒其他娛樂,除了讀書他們平日也乾不了什麼,所以從學業來講,他們的學習都算不錯,不僅兩個年長的皇子書讀的好,就連最年幼的讀的也不算差,要以現在的水平,如是普通人家的話,都可以去嘗試著考秀才了。
先考完了長子朱慈烺和三子朱慈炯,朱由檢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就把目光投向了四子朱慈炤。相比兩個哥哥,朱慈炤今年十歲,這個年齡正是孩子往少年過渡的時期,而且朱慈炤的性格比較跳脫,平日裡讀書也有些隨意,在幾個兒子中他學業算是最差的,所以朱由檢會在他身上多花些心思。
目光在朱慈炤的身上掃過,朱由檢開口詢問道:“上回讓你回去仔細研讀《大學》,你讀的如何?”
“回爹的話,孩兒回去仔細讀了。”朱慈炤恭恭敬敬地回道。
“哦,那麼我問你,《大學》中所謂的格物致知指的為何,同我朝王陽明所創的心學區彆又在哪裡?所謂的格物的物究竟為何?依你來看,兩者又有哪些相同之處?”朱由檢直接發問。
這問題一出,朱慈炤額頭瞬間就冒出了冷汗,他原本自己爹會問他《大學》中的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問題,對此朱慈炤提前做了準備。可沒想朱由檢沒問這些大題目,反而向《大學》中的八條目中的格物致知入手,而且問題如此刁鑽。
雖然朱慈炤這些日子在讀《大學》可對於《大學》的內容隻是一知半解罷了,而且他的性子跳脫並沒和兩位哥哥那樣用心,就連比自己年幼的弟弟也略有不如。假如朱由檢的問題出的簡單些,他尚可回答一二,可這個問題不僅難度不小,還牽扯到了王陽明的心學,對於心學他雖然翻閱過一二,可根本就沒通讀過,哪裡知道其中的區彆和類同啊!
一時間,朱慈炤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遲疑片刻後硬著頭皮開始東拉西扯,背了一通書本上的話,可背著背著,看著朱由檢明顯沉下去的臉,朱慈炤吞吞吐吐再也說不下去了,一張小臉變成了苦瓜。
“伸出手來!”朱由檢壓抑著怒火,順手抓過了放在一旁的戒尺。
長子朱慈烺和三子朱慈炯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他們哪裡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今天要吃苦頭了?心裡想勸,但因為都清楚朱由檢的脾氣,根本就勸不動,隻能暗暗給朱慈炤投去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朱慈炤哭喪著臉,挪動著腳步上前,戰戰兢兢地把手伸了出來。朱由檢也不客氣,當著幾個兒子的麵狠狠就拿戒尺給朱慈炤手心來了幾下,啪啪啪之後,朱慈炤的左手明顯就紅腫了起來,淚水在這小子眼眶裡打轉,卻不敢落下。
“罰你把《大學》細抄一遍,如抄的不仔細下次不會輕饒!”
“是……。”麵對自己老爹,朱慈炤根本不敢反駁,低著頭應道。
見他這幅模樣,朱由檢也懶得搭理,揮手讓他滾到一旁,準備繼續考核最小的兒子。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的動靜,似乎有外人來長春宮了。聞聲朱由檢微微一愣,但他卻沒半點緊張,依舊穩穩坐著,讓六子朱慈燦背誦一篇他指定的《論語》內容。而這時,年長的朱慈烺和朱慈炯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雖沒扭頭往外看,但神色中帶著幾分緊張,因為長春宮的特殊,一般除了每日定時送物資進出的人外基本不會有外人來,更不用說現在這個時候了,而今天突然來了人,這來人究竟是誰?又來乾嘛?朱慈烺和朱慈炯不由得擔心起來,畢竟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明白在宮中尷尬的地位。
腳步聲從外麵響起,來的人似乎不止一個,正當朱慈燦帶著童音郎朗背誦的時候,朱慎錐帶著太子和幾個蒙古侍衛到了。
朱慎錐也沒想到自己來的時候會見到這麼一副場景,之前的崇禎皇帝,現在的朱由檢坐在那邊,他的四個皇子站在一旁,其中一個最小的正在背誦《論語》,而朱由檢就和學堂的老夫子一般坐的穩穩當當,手邊還放著一把戒尺,這幅模樣讓朱慎錐見了還以為自己到了哪家私塾呢。
明明朱由檢已經看見了自己,卻沒有起身迎接,更沒讓朱慈燦中斷。見此,朱慎錐不由得笑了起來,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身邊的太子見朱慎錐如此也跟著站在了門口,目光朝著屋內望去,兩人也不說話,更不打斷屋內,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直到朱慈燦把這篇文章背完。
朱慈燦背完後,朱由檢直接就這篇文章內容問了他幾個問題,朱慈燦對答如流,讓朱由檢頗為滿意。點點頭後,勉勵了他幾句,這才讓他站到一旁。
接著,朱由檢這才似乎發現了朱慎錐父子,緩緩起身。
“陛下好興致,今日怎麼到朕這裡來了?”朱由檢淡淡開口道,他的話語中並沒多少尊敬,但也沒了最初對朱慎錐的不忿,也許是在這裡時間久了,他的心態早就發生了變化,變得坦然處之,不過話語中朱由檢還是特意用“朕”來稱呼自己,這或者是最後的堅持了。
“好久沒來了,今天閒暇過來探望一下您。”朱慎錐笑著說道,隨後一擺手,身邊的太子上前兩步,以軍禮向朱由檢行禮問候。
“這就是你的太子?當年朕見過一麵,轉眼已有數年了,如今太子不在東宮?入了軍中?”朱由檢的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尤其是注意到了太子所穿著的軍服,神色微有疑惑忍不住問道。
“太子眼下在軍校學習。”朱慎錐笑著說道。
“軍校?”朱由檢不解,就連他的幾個皇子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當即,朱慎錐給朱由檢解釋了下所謂的軍校是什麼,並且告訴了他軍校設立的初衷和作用,而且朱慎錐還特意說明,以後但凡大明皇家子弟到了進學年齡後先進學讀書,等滿十六就要進軍校學習,軍校學製三年,兩年學習課程,一年軍中實習,畢業後授予軍銜並入軍中為職。
這是朱慎錐立下的規矩,未來皇家子弟都會如此,誰都無法例外。現在不僅太子在軍校,就連宋王也在軍校,至於以後的其他皇子也均是如此。
聽到這樣的說法,朱由檢意外之餘倒有了幾分恍然,而且他神色中還有幾分讚譽和感慨。畢竟朱由檢是當過皇帝的,他當皇帝的時候最大的困惑除了財政問題外就是軍事上的問題了,手上沒有能堪一用的將領,更沒有能真正信任和能重用的軍隊,這是朱由檢一直以來的遺憾。
而且朱由檢在長春宮這些年書也不是白讀的,通過讀書他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當年的一些問題,對於自己的作為和施政有了些反思。尤其是在軍事方麵,朱由檢知道自己的薄弱,雖然知道的晚了些,可畢竟有了這些領悟,更能體會到作為帝王軍權的重要性。
朱慎錐是怎麼上位的,朱由檢太清楚不過了。如果沒有軍權,朱慎錐根本不可能拿下京師,更不可能先成為監國後登上這個皇位。所以朱慎錐一說軍校的性質朱由檢就明白過來,知曉了軍校的作用性,
“朕當年也有此意,不過不是軍校是武舉,還曾打算整頓京營,可惜後來……。”朱由檢輕歎了一聲,他當皇帝的時候犯下了許多錯,其中最嚴重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殺了魏忠賢,由於魏忠賢的垮台使得閹黨被一網打儘,而閹黨實際上卻是他的兄長天啟皇帝一手扶持起來的帝黨,而魏忠賢是天啟手裡的一把刀,利用魏忠賢奪得了皇權,控製住了朝政,這是天啟在位時最大的政績,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時的大明能夠在遼東穩住局勢,甚至用孫承宗壓住建奴,扭轉了最初糟糕的局麵。
可是朱由檢卻不知這些,因為他當信王的時候滿耳朵都是魏忠賢如何殘暴囂張的傳聞,更擔心自己被魏忠賢所掌控不僅坐不穩皇帝之位更會死在魏忠賢的手中。
朱由檢並不明白魏忠賢權力來源是他手中的皇權,而聽信了當時東林黨的讒言在天啟皇帝死後沒多久就親手除掉了魏忠賢。而這件事給朱由檢帶來了巨大的政治聲望,並被群臣稱為“中興之主”而沾沾自喜。但朱由檢在之後漸漸明白過來,他除掉魏忠賢這一步是自己做錯了,如果他能聽從天啟皇帝的遺言,善待魏忠賢,把這把刀繼續握在自己手裡的話,大明何至能變成這番模樣?
至於第二件事,就是朱由檢錯信了袁崇煥。當年他對袁崇煥有多麼信任,之後就有多麼憤怒。對袁崇煥,朱由檢給予了最大程度的信任,要兵給兵,要錢給錢,要權給權,甚至連袁崇煥矯旨殺了毛文龍一事,朱由檢最後也是捏著鼻子承認下來,替袁崇煥遮掩一二。
可最後是什麼結果呢?袁崇煥不僅辜負了他的信任,甚至還導致建奴直接殺進了長城,直接打到了京師。事後,在調查中朱由檢還發現了袁崇煥瞞著自己做了許多駭人聽聞的事,這如何能讓他忍得下?最終袁崇煥被淩遲處死,這可以說是朱由檢為受蒙騙大怒之後的決定,可因為錯信袁崇煥導致的後果卻無法挽回,一想起這件事往事,朱由檢就恨得牙癢癢的。
至於第三件事,就是裁撤驛站,開征遼餉了。前者激起了更大的叛亂,李自成等人正是因為如此而成為的流寇,而後者使得大明內部不斷惡化,最終遍地叛亂,局麵不可收拾。
這些問題朱由檢雖然嘴上不承認,可心中卻是明白的。此外,朱由檢為了挽回局麵也做了許多善後的辦法,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卻沒能多少效果,其中朱由檢意圖恢複武舉,整頓京營就是他曾想過也試圖去做過的,可惜最終到他退位也沒能做成。
而現在,朱慎錐卻做成了,不僅改革了軍製,還設置了軍校,甚至製定了皇家子弟以後必須要入軍校學習甚至入軍的規矩,如此一來,未來大明皇帝控製軍權就有了根本上的變化,再也不需要通過朝廷大臣們來間接控製,僅僅以軍校作為樞紐太子的觸手就能深入軍中,而隨著時間的改變,等這些軍校生漸漸成長起來,成為軍中的中堅力量後,大明的軍隊就在未來皇帝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