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昭從來不質疑武振的忠心。
模擬推演已經證明了大周王朝的武臣之中,是有很多人是願意為國家慷慨赴死的。
但是,忠誠不意味著一個人的選擇就一定是正確的。
楚世昭治安疏的死諫是真心實意的,武振的死戰,同樣是真心實意的,他有這個勇氣上戰場,跟匈奴人拚死搏殺。
可問題是,武振現在要的死戰,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態度、立場值得尊重,但無論是戰略和價值,當下最重要的是拱衛長安,而不是出去和匈奴人決一死戰。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現在大周王朝的軍防不足以正麵出擊,這是既定事實。
武振拿三十年前,泰彰帝時期的軍防和現在的軍防相提並論,明顯就是錯估了大周王朝的真實實力。
他遠離政治中心,軍事中樞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完全是遇到了事情被臨時抬出來的。
“請他進來。”永晉帝深吸一口氣。
彆的不說,武振的態度和決心,總歸是令人心安的。
而走進來的武振直接是跪拜在了地上,“陛下,社稷傾頹,國難當前,身為將領,卻不能為國分憂,實我之罪也。”
永晉帝立刻將武振托起,當務之急是商議出一個策略,到底是戰還是固守,並不是講這些漂亮話的時候。
“愛卿的心意,朕已然知曉,可如今長安兵少將寡,如何出城迎擊匈奴。”永晉帝立刻將問題拋了出來。
兵少將寡這個事實,也被放在了案牘之上。
“正因兵少將寡,才更該一戰。”武振深吸一口氣道:“末將抬棺誓師而戰,為的就是穩固長安的軍心,隻有軍心穩固,我大周兵士才有和匈奴人廝殺的底氣。”
“固守長安有三害,其一長安被圍,與其他藩鎮切斷了聯係,陛下如何保證這些節度使沒有和匈奴人勾結?”
“我們首要是打出一個通道,讓其他地方能聯係到中央,如此才有勤王的餘地。”
“其二,長安是大周的門麵,是龍興之地,現今被匈奴人所圍攻,這是國體有損,是國家顏麵掃地。”
“其三,匈奴人既然敢圍長安一次,他們就一定敢圍長安第二次,如果每一次都是以守為主,長此下去,如何應對這樣的邊患,唯有主動出擊,打疼他,才有保住邊塞無虞的可能性。”
“匈奴人口極少,死一人,損失就可以說是嚴重,隻要我們打掉他幾千兵馬,他們勢必敗退。”
“趁此不備,出其不意,即便大周王朝軍力大不如前,但也不可能一觸即潰。”
武振徐徐道來,讓永晉帝也感覺這些說辭不是沒有道理的地方。
但是,楚世昭很明確地告訴你,這一切都要建立在這一次奇襲能打贏,打不贏,那就全是白搭,全是空談。
打贏,那麼武振說的就是有道理,打不贏,武振就是帶著大周王朝覆滅。
這可比魏延的子午穀奇謀還要不切實際。
子午穀奇謀,丞相隻需要給魏延一點兵,還是可以試試的,指不定就有奇跡發生。
但武振現在的就是讓大周王朝野戰能力極差的部隊和匈奴人硬碰硬,賭這些兵士能靠士氣打贏匈奴人,那這和許願有什麼差彆?
楚世昭光看麵板,就知道主動出擊是不可能打贏匈奴人的。
人朱祁鎮要是禦駕親征,打贏了團,他也是英明之主,這不是沒打贏,還當了留學生嗎?
問題是,楚世昭已經意識到了武振所說的對策,現在是說動了其他群臣,甚至連永晉帝都動搖了。
邊患的問題,真的影響了永晉一朝很多年,當下都打到了長安這邊,以父皇這個好麵子的性格,若是不能如數奉還,那真是駕崩之際都要不斷念叨這件事。
武振就是把這場仗打贏的好處告訴了群臣,告訴了永晉帝,然後就問你們打不打吧。
像極了袁崇煥向崇禎皇帝保證五年定遼的模樣。
所以說,楚世昭也沒有必要堅持固守,拿利弊來勸說父皇了,目前來看,基本上是勸不了了。
這不僅是武振的想法過於誘人,大周王朝的國情也偏向於進攻,自恃天朝上國,現在被一個匈奴人這樣打,心裡麵窩著火。
隻有試,試出來不行,這些人才會知道苦頭。
唯獨是苦了那些將士。
楚世昭歎了一口氣道:“父皇,既然要和匈奴人一戰,那就同他們一戰。”
說著,楚世昭指了指地圖道:“但是,真要主動出擊的話,兒臣認為,不必急於一時,諸位請看此圖。”
“匈奴人的陣線拉得極長,而且是繞開了大周王朝的一些城池,直擊長安的,現在匈奴人所在的位置,像不像身處於一個口袋之中。”
“我們先調度涼州軍,再找到晉陽、大同、大寧這邊的軍隊,要求他們協助包夾,封上這個口子,長安的守軍再主動出擊,儘量留住匈奴人,數麵包夾,說不準能有大勝的契機。”
目前大周王朝的主要意見那就是和匈奴人正麵迎戰,那麼楚世昭就隻能也從主動迎戰的方麵思考策略。
這是楚世昭現在能想到,唯一一個能讓主動進攻看起來有效的辦法。
將長安的守軍作為誘餌,引誘匈奴人頓在這裡,再讓野戰能力相對還行的涼州軍來完成主要戰場的收割。
在這裡,唯一不靠譜的地方,就是楚世昭不能確保涼州軍到底肯不肯出力。
畢竟在大周王朝,節度使已經接近失控了,說不定他們更樂意看到長安被圍攻的畫麵。
但是楚世昭想到了那次模擬推演,桓節還是派兵協助長安解圍了,這才想著用包夾的方式留住這些匈奴人。
楚世昭又道:“還請父皇送我上前線,就由王尚書當我的督軍。”
王槐頓時沉默了。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楚世昭的心眼能夠那麼小,硬是要把他拖到戰場上去。
這是想要和他強行上戰場換命?
永晉帝立刻猶豫了,他並不想讓自己的兒子上戰場,緩緩開口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