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她還接受不了?轉眼成了皇室之女,對她來說還成打擊了?那——”
“能不能閉嘴!”晉元帝扭頭蹬一眼,謝玄悻悻收住口。
謝歡眉心蹙了蹙,“是我沒考慮到,沒想到今日會有這麼多人。”語畢轉頭,“可否請諸位移步,我有些話,想單獨與央央說。”
這個諸位,包含所有人。
謝玄跑了一路過來,本來就累,心裡還等著裴如衍喚一聲皇叔的,豈料要被當做邊緣人物清場,當即皺眉,“本王也是這丫頭的皇叔,作為長輩,不該見一麵嗎?”
“行了,”晉元帝擺手,示意眾人退場,“你們先退出院外,讓朕與太子先見見人。”
寧伯與虞氏堪堪接受兒媳是皇室的事實,就被兒子領著出去了,他們也是一步三回頭,很想留在院子裡。
但無奈,畢竟連鎮國公和輔國公主都被請出去了。
謝聃禾沒有怨言,向來嚴肅的臉上一直帶著笑,主動與虞氏開口,“一直聽聞裴家的糕點做的好,本宮還未有機會嘗一嘗。”
公主此意,就是一時半會走不了了,虞氏上道,“是臣婦招待不周,請公主與國公爺去茶廳上座,臣婦這便命人上茶和糕點。”
謝聃禾抿著笑,“他們父女、祖孫也不知要聊到什麼時候去,眼下日頭正濃,恐怕要叨擾伯爺和夫人了。”
虞氏一邊陪著往前院而去,一邊給鄒嬤嬤使眼色,鄒嬤嬤立馬退下,往廚房去了。
日頭正濃,臨近午時,公主此意是要留下用膳了,不能餓著陛下呢!
皇帝一家子都留在裴家用午膳,這是莫大的榮幸啊,可得好好準備。
虞氏帶著尊貴的客人們又去了前院茶廳,謝玄和李相落後一腳,寧伯等著他們。
謝玄心裡堵著氣,還是被父皇趕出來了,黑著臉出了青雲院,一出來就對上爬牆偷聽的裴寶珠。
裴寶珠被他臉色嚇一跳,從牆頭摔下來,“哎喲”一聲。
“晦氣。”謝玄翻了白眼。
寧伯看著裴寶珠失了體統的模樣,煩躁得很,“你怎麼在這裡,快回去待著!”
裴寶珠左右看看,眼睛腫得像核桃,想問些什麼,最終還是礙於李丞相和謝玄,沒有問出口。
許氏和段姨娘跑過來,將裴寶珠往後拉。
“寧伯爺,你家這位千金也是……”李丞相找到機會就想損一損寧伯,“彆具一格啊。”
寧伯皮笑肉不笑,“看來李丞相是想為兒子提親?不知是位哪個兒子啊?”
“……”李丞相嘴角抽搐,不接話了。
裴家如今有了太子這門親家,但凡裴家二房這位千金溫婉些,提親的門檻都得被踏破。
不過李丞相就算了,和太子不是一條線的,否則真有可能委屈一下兒子。
被許氏和段姨娘拖走的裴寶珠,看向許氏,問出了方才沒問的話,“娘,大嫂真的是郡主啊?”
許氏也不清楚,一旁段姨娘接話,“還能有什麼假,哎喲,這下好了,咱家發達了,前些日子嘲笑公府降爵的那些人,很快就要笑不出來嘍!”
裴寶珠又問,“那……那這樣的話,我們還要分家嗎?”
許氏“……”
*
青雲院主屋的門再次打開,沈桑寧深呼吸一口氣,緩緩踏出門檻,緊閉著嘴。
換作昨日,怎麼也猜不到,事態發展會成這樣。
天底下,最難見到的兩個人,這會兒都站在她麵前,她心中百感交集。
晉元帝的臉上是一片和藹慈祥,若沒有穿龍袍,恐怕就與尋常人家的祖父一般。
可龍袍是何物,又怎麼能忽略呢。
隨著她的走近,晉元帝眼中越發柔和,“這孩子,長得真好,性格也好,俠肝義膽很像你爹,先前籌款的事,我都知道,這樣的好姑娘竟是我的孫女。”
晉元帝的誇讚,沒讓沈桑寧迷失。
她忽然跪下,在晉元帝麵前。
晉元帝瞳孔中閃過一絲訝異,與謝歡一起伸手去扶,“好孩子跪什麼呀,我是你的親祖父,不是什麼天子。”
沈桑寧搖頭,兩隻手臂被晉元帝和謝歡拉著,她卻不起身,顧自道“不論是祖父還是天子,我都對不起您,若不是微生家的緣故,爹便不會流落在外多年,大晉也不會失去太子。”
謝歡原本還不想說往事,此刻被女兒提起,他悄悄打量身邊老爹一眼,而後對女兒道“這事怪不得你,何況,我已經回來了。”
沈桑寧仰頭看著他,透過他,仿佛看見前世的雲叔,她鼻子一酸,再次搖頭,“這十八年您吃了太多苦,若不是您恢複了記憶,恐怕一輩子都回不來。”
不論爹有沒有打算告訴祖父真相,她都必須說。
謝歡見她執著地跪著,便也單膝跪下,如此還是比她高,他低頭摸摸女兒的帽子,“你與你娘都是無辜的,央央,你從不虧欠我,論虧欠,是我虧欠了你,生了你,卻沒有養你。”
他越是溫柔,沈桑寧的心越是愧疚。
她有一個這樣好的爹爹,前世都沒有相認,害得爹爹流落在外,至死也沒法落葉歸根,這就是她心裡的一根刺。
淚水無聲無息地於眼角落下,謝歡用指腹替她拭淚,“是爹爹虧欠了你,讓你受了委屈。”
“不是,”她想否認,出口發覺嗓音沙啞,遂收了聲,連連搖頭,吸了吸鼻子,“爹沒有欠我。”
謝歡指腹的溫度,溫暖了沈桑寧的臉頰。
他看著女兒,滿眼心疼,手臂一攬將女兒摟在懷裡,他還記得在金陵時是怎麼哄年年和阿魚的,就如當時那樣,手心輕輕拍著女兒的背,忍著心中酸澀,啞著嗓子哄道“不哭,不哭了。”
庭院裡唯有晉元帝站著,看著兒子與孫女的相處,隱約猜到了些事,看來這些年兒子過得很不容易,不僅失憶,還受了很多欺負,而這一切,應該是和孫女的娘家有關,所以才讓孫女內疚。
還有許多自己沒知道的事,晉元帝的目光落在謝歡的頭頂,父子倆眼神是一樣的心疼。
晉元帝也心疼自己的兒子,隻是這樣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等到跪著的父女倆沒了聲,他才故作鎮定地開口——
“好了,你們還要相互跪多久,難怪央央要提前疏散人呢,傳出去的確惹人笑話。”
沈桑寧擦擦眼淚,克製著哭腔,仰頭看向晉元帝,“祖父。”
晉元帝腦袋裡仿佛響起“叮”的一聲,嘴角壓不住,想也沒想,蹲了下來,“什麼,方才喊祖父了嗎?”
沈桑寧點點頭,被一追問,又覺得尷尬,自己好像那走親戚時,被大人督促喊親戚的小孩。
本來可以自然地喊的,然而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就容易羞澀寡言,喊不出口。
如她這樣大的人,一想到之後可能還要麵對一眾親戚,一個個改口……她便如芒刺背,低頭看著那地縫,恨不得鑽進去。
爹和祖父就算了,喊公主姑姑,她也能喊得出來。
隻是……喊謝玄為皇叔?
謝玄才比她大兩歲而已!
還有謝霖,謝霖是裴如衍的表弟,卻是她同宗的堂哥!
謝歡看著自己爹蹬鼻子上臉的樣子,忍不住道“爹,可以了啊。”
說著,將沈桑寧從地上拉起來。
此時,屋內響起孩子哇哇的哭聲,晉元帝奇怪,“誰哭了?”
孩子的哭聲提醒著沈桑寧孩子醒了,也提醒謝歡,還有兩個孩子要給父親看看。
謝歡一改剛才酸澀情緒,笑了下,眼神頗有故意炫耀的嫌疑,“我現在有一個孫子和一個孫女,他們乳名是年年和阿魚。”
哦,晉元帝想起來了,之前裴如衍抗旨在金陵,就是說陪妻子生產來著,晉元帝還沒轉換過來,應該是孫女婿陪著孫女生產。
腦瓜子愣了兩瞬,就慢了一步。
謝歡已經先一步朝著孩子哭聲傳來的房間走去,晉元帝爭前搶後地跟上,“你信裡所說的女兒尚幼,難不成是孫女尚幼?”
“不啊,央央本來就還小啊。”謝歡一邊說,腳步不停。
晉元帝已經追上了,“也對。”
央央本人跟在後頭,最後一個進入孩子的房間。
三人一入內,才發現屋裡還有人。
是玉翡,抱著孩子哄著,臉上尷尬,“請陛下和太子恕罪,奴婢要看孩子,所以一步都沒有出去。”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起初沒出去,等院子裡的人都走光了,再出去就會很尷尬惹眼,不如不出去。
哪裡想到,這還被抓包了。
晉元帝也不怪罪,注意力放在兩個繈褓上,“是哪乖寶在哭啊?”
“你聽不出來嗎,都在哭,”也隻有謝歡敢這樣說話,說話時,動作嫻熟地抱起搖籃裡的阿魚,搖晃著哄著,“不哭不哭,祖父來了。”
晉元帝覺得哪裡不對,但又沒馬上想出,是哪裡不對。
走到玉翡麵前要去接孩子,玉翡也不能不給。
沈桑寧怕他不會抱,擔心地走過去,“祖父,抱孩子要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晉元帝眼睛學會了,抱起孩子,聽著孩子的哭聲,倒是樂嗬得很,“這個就是年年吧。”
年年睜著眼,在晉元帝低下臉的時候,小手啪的一下打在他下巴上,年年張嘴笑著,嘴裡吐出泡泡。
沈桑寧一直在邊上看著,怕晉元帝會不耐煩,隨時準備接過,晉元帝卻是沒有鬆手,被打也樂在其中——
“啊呀,這力道,將來肯定是學武的好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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