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真快啊,又是一年,眼下是正統七年了啊。”
宴席結束,天已很晚。
而在征西大將軍府卻是燈火通明。
身倚座椅的尹玉,聽聞劉雍帶有感觸的話,他的心底亦生出感慨與唏噓,抬眸看向門外時,白雪在寒風裹挾下飛舞。
是啊,過的真快啊。
正統七年了。
也不知中樞怎樣了,東籲前線怎樣了。
自奉旨離都以來,尹玉是一刻不敢鬆懈,率領著出使西川的使團跋涉千裡還多,這一路是曆經艱辛險阻,終抵西涼治下,而這不是結束,僅是一個開始,在西涼等待了半月之久,這才收到來自西川方麵的回函,允許大虞使團入本國邊防,朝西川腹地進發。
兩國交涉素來不易,這背後的辛酸與難處,唯有親身經曆者方能體會。每一步退讓與堅持,皆需權衡利害,揣度人心,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
而國與國之間的交涉,離不開一個本質,即一切皆以本國利益為主,任何情感與道義的考量,皆需讓位於此。
尹玉深知此次出使必將困難重重,畢竟在西涼因為有些人的不理解,就已經發生一些事情了,這要是去了西川就更不一樣了,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未曾有過半分退縮。
風雪敲打著窗欞,尹玉收回目光,看向劉雍說道:“輔國公,後日使團就要踏上去往西川的征程,有些事可以對您講明了。”
坐於主位的劉雍,手下意識抖動了一下,劉雍神色微凝,抬眼望向尹玉,不知為何,劉雍覺得他此前猜想是沒錯的。
“這次奉旨出使西川,其實是為混淆國內外視線的。”而在這等注視下,尹玉表情正色的說道:“在此之前,東籲叛首意外身死,涉及此處有司所探情況恐與……”
隨著尹玉娓娓道來,將此赴西川前因後果講明,劉雍的表情徹底變了,他難以置信的看向尹玉。
說實話沒有講這些前,他對天子的這一決斷,同樣是帶有不理解的,就大虞跟西川的關係,這如何能和親啊,兩國豈能就此就徹底改變,彆到最後反而惹來更大禍患。
可如今聽罷全盤謀劃,才知天子高瞻遠矚,表麵和親,實則借機遣使深入西川腹地,以此混淆西川高層視線,為大虞爭取布局之機。
此舉看似屈己從人,實則以退為進,掩人耳目之際,暗藏經緯之謀。
“駙馬爺。”
想到這些,劉雍呼吸略顯局促,抬眸看向尹玉時帶有些許愧疚。
“輔國公,有些話就不必說了。”
尹玉微微一笑,朝劉雍擺擺手道:“當初領此差事前,陛下就說了,此行前期定遇各種曲解與彆的,對此本官早已有心理準備了,說實話本官還要謝過輔國公的,如若不是先前輔國公強勢表明……”
尹玉越是這樣講,劉雍就越是生愧。
“其實這次本官帶隊趕來,陛下是有口諭要頒於輔國公的,不過陛下強調,在本官沒有收到西川方麵明確回函前,使團確定要趕赴西川腹地,這是不能頒於輔國公的。”
在尹玉講這些話時,劉雍神色一凜,跟著就站起來了,而見劉雍站了起來,尹玉亦緩緩起身,目光沉靜如深潭之水。
堂外風雪愈發緊了。
“陛下口諭!”
“臣…征西大將軍,劉雍,恭聽上諭!”
在尹玉的注視下,劉雍單膝跪地,畢恭畢敬的作揖行禮,此刻的他代表的就是天子,這讓尹玉有些思緒萬千,但很快就恢複過來。
“此番對西川攻略,乃涉大虞國運之謀,東籲叛逆竊我疆土,坑害黎庶,使我朝軍民至親分割,而此前數十載間,我朝從未舍棄收複舊土之念,然內有奸佞作祟,外有強敵乾涉,致使此事遲遲懸而未定。”
“今對我朝而言,乃千載難逢之良機,故而大虞上下當勠力同心,為收複東籲叛逆所竊舊土而奮戰。”
“鴻臚卿尹玉此去西川身兼重擔,待所領使團入西川境,卿當在西涼配合,以確保此番能順利收複舊土,使我朝疆域真正凝一……”
聽著尹玉所明口諭,劉雍心底是振奮的,僅僅是透過這些,他能清晰感受到遠在虞都的天子,有一舉收複東籲全境之決心,如果此事真能辦成的話,這對大虞將會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與之相對的,是對周遭諸國將有不小震懾!
命運的齒輪悄然間轉動,每一步都暗含機鋒,每一言皆為伏筆。這場棋局早已超出尋常邦交的範疇,是一場關乎國運的暗戰。
風雪叩窗之聲漸次清晰,劉雍仍跪於堂中,脊背挺直如鬆。尹玉凝視著他,待講完後上前去攙劉雍。
“輔國公,此番要多勞您費心了。”
而在講這些話時,尹玉將攜帶的密諭,還有他所寫的密信,一並交到劉雍手中,低聲道:“密信中詳述使團行進路線與聯絡暗號,另陛下親筆手令,輔國公切記不可叫外人知曉此事,務必妥善保管,陛下說,國朝大計皆靠大虞肱股同心共濟,輔國公乃社稷柱石,望不負聖眷。”
劉雍雙手接過密諭與密信,這一刹他是有觸動的,一種沉甸甸的使命感湧上心頭,但與此同時,也叫他敏銳察覺到一點,天子此舉恐還有其他深意,這讓劉雍下意識聯想到西涼一帶所知種種了。
西涼久為邊陲重鎮,扼守要道,兵戈之氣未銷,民風剽悍,且與西川毗鄰,素來便是各方勢力覬覦之所。
這也使西涼治下存有一些狀況,此前因為種種緣由,劉雍雖知一些情況,但卻沒有出手去解決。
可這次,劉雍有種很強烈的感覺,在這封密諭之中,肯定有涉及對西涼的指示,或許在對東籲叛逆一戰中,西涼一帶不能直接參與到戰事中,甚至要儘可能避免與西川爆發大戰,畢竟雙線作戰乃兵家大忌,但是趁此機會將西涼暗藏隱患鏟除乾淨,以為後續積極謀勢,這必是天子深謀遠慮下所定,也是這樣,使得劉雍心底燃起了高昂鬥誌,這不正是他所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