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楚淩對地方就沒有放鬆過警惕,所涉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層麵,地方的複雜程度,一點不比中樞要弱,甚至要更強一些。
因為天高皇帝遠。
寥寥數字就道儘了一切。
大虞最大的皇帝,毫無疑問是楚淩,可在地方是有一個個土皇帝的,緊密圍繞他們而運轉的是一串利益共享者,這還不算完,土皇帝還分大小,小的依附大的,大的效忠更大的,層層盤剝,環環相扣,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利益網。
這一體係不是單獨存在的,是與統治體製相互並存的,在國朝強盛時,他們是依附在這棵大樹上,以獲取養料與陽光,而國朝衰敗時,他們是纏繞在這棵大樹上,以獲取更多的資源。
至於大樹死了,或許有一部分會被順帶砸死,但還有一些則攀附到新樹上,其與新樹存有的藤蔓,一起跟隨著新樹慢慢長大,而到了這一步就已形成一個新的更迭,重複過往的事情。
太陽之下沒有新奇事。
也是這般,楚淩對待有些事,不會放鬆警惕,即以中樞、地方衍生的特權群體,必會采取愈發嚴厲的措施。
不影響他營造的大勢,推動的變革,或許楚淩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玩意兒隻能控製與製約,但無法取締。
因為這是權力的伴生產物。
取締了它,就等於要取締權力。
但要是在這期間,有誰不開眼想挑戰權威,那楚淩必會降下正義鐵拳,叫其知道死字怎樣寫的。
這期間任何阻撓正義鐵拳下來的,會連帶著被一並消除掉,畢竟大虞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處在中樞的楚淩,俯瞰著這片廣袤疆土,大虞到了必須調改的程度,如果在他這一朝不做此事,則大虞就將從上升趨勢轉向回落趨勢,就如過山車一般,是處在波動下的,但有些事一旦選擇不做,則今後即便出了明君賢臣,麵對如枷鎖般的框架,也難以將大勢給挽回!
正統朝恰是處在風口浪尖的轉折點,改革很難,不改更難,如何確保在改的同時,儘可能減少動蕩與撕裂,楚淩用很久想到的法子,便是在每個階段的改革時期,當矛盾無法調停時,就對外進行轉移,通過戰爭的方式來凝聚內部共識。
簡單些來講,楚淩要再打一遍江山。
隻是這個江山,是分內外兩部分的。
難度或許會無形飆升很多,但真叫楚淩做成了,那他的名字必將深刻在這片土地,被後世千萬代所銘記,如同山河鐫刻其名。
“朕聽聞陵邑在朝野間的爭議很大?”
虞宮,大興殿。
殿外大雪紛飛,殿內溫暖如春。
楚淩身倚在憑幾上,手中拿著一份奏疏,在禦覽之際,突的開口,瞥了眼坐於錦凳的劉諶,殿內的平靜被打破。
“稟陛下!”
如坐針氈的劉諶,聽到天子所問,下意識向前探身,“是有一些議論,但這都是在正常範疇,畢竟朝廷出台一項政策,免不得要讓一些人生出擔憂的。”
陛下啊陛下,這何止是爭議大啊。
這簡直是快鬨翻天了。
可劉諶嘴上這樣講,但心裡卻叫起苦來。
因為這件事,這個年他都沒過好!
當初奉旨前去東域一帶,將一批富戶給強遷走,劉諶就預料到這一結果,故而在歸都後他一直在設法解決此事。
可人算終不抵天算啊。
緊密圍繞著征討東籲叛逆一事,為此天子及中樞部分重臣,做了一係列舉止及措施,連帶著或在明,或在暗的群體順勢鬨騰起來,他們是不知對外征伐一事的,他們之所以鬨騰,純粹是因為此前的種種,還有他們自身利益才動起來的。
在這樣的態勢下,劉諶既要管好本職諸事,還要跟臧浩等人暗中調查,這已夠叫劉諶心累的了。
而在上述種種下,在新年到來之際,禦前突頒的一道旨意,直接讓朝野沸騰了,這一切與陵邑設立密切相關。
涉及陵邑營建全權由新設陵邑令署負責,該項大工采取以勞代賑的形式,營建期間所涉開支由內帑直撥,這這就像涼水潑進滾燙油鍋炸開了。
無疑是一項惠政,所涉人員不征伐徭役,讓災民、流民聚集,所需工匠由有司負責解決。
但是陵邑一事,彆說在大虞沒有過,前朝也都沒有過,且耗費巨資營建,這難保其中不產生爭議。
更彆提這還牽扯到了帝陵。
帝陵所在乃國之根本,風水命脈所係,哪怕興修的陵邑,是距帝陵有一定距離的附屬城邑,仍有不少人以讖緯之說大做文章,稱此舉會動搖龍脈根基,致使國運傾頹。
可以說這件事吧,爭議很大。
而在這爭議下,還有一件事,牽絆著太多人的注意。
即新建陵邑所需糧布、木料、石料等各項所需,以分類競拍的方式,交由榷關總署全權負責。
這事兒讓太多人下意識想到了早先邊榷員額競拍一事。
如果能拿到其中一項供應,這利潤是相當可觀的。許多豪商巨賈紛紛暗中奔走,合計此事到底能不能辦。
一時間,在虞都的各方勢力皆盯緊此局,暗流湧動。
也因為這事兒,導致劉諶東躲西藏,根本就不敢見人,因為有太多的人,托關係找門路想見他,這明顯是想打探此事的。
‘肯定是東籲前線的仗打起來了,甚至打的規模還不小,不然陛下斷不會在新年到來前搞此事的。’
而在劉諶心中叫苦下,一個念頭在他心頭生出,特彆是他被召到禦前了,這反倒是叫他更篤定了。
隻是這話,他能在心裡猜,卻不能講出來。
“陵邑一事牽扯重大,朕不希望出現任何狀況。”
對劉諶所想,楚淩沒有在意,而是講出心中所想,“彆的都好說,唯獨涉及到各項供應上,朕是有擔憂的。”
“這不比彆處,數萬乃至更多青壯彙聚,不說營建所需木、石、鐵等諸料耗用,單單是每日吃喝拉撒,還有必要的衣服、藥材等,是絕對不能有任何問題的。”
“這些要敢有問題,一旦被彆有用心之輩利用鬨出騷亂,哪怕是規模極小,這對朝廷的影響都不小。”
“陛下放心。”
早已起身的劉諶,聽完這些,立時就作揖拜道:“臣在這些時日,一直在抓緊完善對應製度,確保想參與榷關總署所舉競拍群體,必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從他們之中角逐出的,必然是能妥善解決一應下派所需的。”
“嗯,卿辦事,朕還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