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覺得朕挺心狠的?”
拂曉將至,天邊泛起魚肚白,寒風呼嘯下,雪粒在風中如刀片般落下,打在人臉上生疼。
楚淩身披大氅,立於廊橋之下,任由風雪刮過臉頰,那雙深邃眼眸,凝望著遠處天際露頭的朝陽。
“陛下!臣斷無此想法!”
黃龍心下大驚,急忙抬手行禮,以至神情有幾分恍惚。
“嗬嗬…”
楚淩淡笑擺手,跟隨在身旁的李忠,還有眾羽林郎官,無不壓著心頭情緒,低首朝後退去。
針對前線所奏軍情,特彆廷議從傍晚持續至拂曉,期間針對內外兩大層麵,就中樞,地方,邊陲,輸送,輿情等各環節展開縝密推演,以此將應對之策細化到每個有司,每個人,確保期間縱有萬般變數,亦能從容應對。
當然這一夜的探討,僅是就當前局勢而初擬的大方向,接下來這段時日內,參與特彆廷議的核心決策層大臣,要從快拿出各自的實施細則與備選預案,呈送禦前統籌權衡。
這還是應對戰況而要做的。
一個個的本職差事,同樣不能有任何差池與紕漏。
在其位謀其政。
既然被擢進核心決策層,參與到治理天下的小圈子,掌握權力及影響的同時,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與重擔。
要是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就不要在這個圈子裡立足。
楚淩緩步踱至欄邊,指尖拂過積雪,“你可曾想過一點,為何朕明知孫河會采取此激進之策,仍卻選擇其出任征討東逆主帥?”
“難道在正統一朝,除卻孫河一人外,就沒有適合此職的?中樞就不說了,在東域,王昌待了許久,對我朝東域,對叛逆東籲,可以說是了若指掌,為何朕沒有選擇他掛帥呢?”
“臣……”
黃龍露出些許猶豫,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怎麼?”
楚淩側首看向黃龍,言語間帶有疑惑:“咱們君臣間,難道連講些真話,都不成了嗎?”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
黃龍立時道:“依著臣之見,陛下是想給孫河一次機會,畢竟在早些年,陛下初登大寶時,孫河的表現,就人臣而言,其實是有罪的。”
“這個罪,可大可小,關鍵就看陛下如何聖裁。”
“孫河掛帥征討東逆,除卻其本事外,還有恐與太皇太後有關,畢竟她老人家在生前,在陛下未登大寶前,對其是頗為看重的。”
楚淩凝望風雪,眸光微閃,“朕能有今日,離不開她老人家的庇護與力挺,也正因如此,朕願意給孫河一次改過的機會。”
“當然朕選擇孫河,除卻上述這些緣由外,最根本的原因,是征討東逆一戰拖不得,這跟其他強敵對戰,鎮壓內部叛亂不同,可以打上許久。”
“征討東逆一戰,要的就是一鼓作氣勢如虎,一切緊密圍繞奪取天門七關展開,拿下這七關,東逆就注定要被討滅,拿不下七關,哪怕拿下六關,獨留下一處,這就會給我朝帶來變數。”
是啊。
黃龍心生感慨,對於這一論調他是完全認同的,天門七關一旦未能全取,東逆便有喘息之機,外聯北虜南詔等敵、內結奸佞敗類,戰事將曠日持久,國力耗損必巨,終使戰局不了了之。
太祖一朝對此征討東逆未果,根子不就在於此?
哪怕是每次征討未果還師,針對內外出現的狀況,有目的的去深挖深查,解決掉一批隱藏的內應與隱患,可是等到籌備一定年限,再度要對東逆展開征討時,又會出現新的狀況與問題。
這就是現實。
治理天下不是照本宣科的,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時局的變化而改變的,這也就會導致出現彆的狀況。
“孫河背負的太多了,但恰是這個,反倒是一次絕佳的契機。”楚淩沉吟了刹那,這才伸手對黃龍說道。
“其雖在中樞待的久了,但這不會磨滅其統軍之才,朕就是要叫其帶著贖罪心理,去打一場大營一定冒進的速戰。”
“因為隻有他敢親赴到天門前線去,也是這樣,會激勵隨他前去天門一帶的南北兩軍精銳。”
“孫河對待人性看的很透徹,將南北兩軍所派精銳混在一起,分為上林一係,勳貴子弟一係,這在加強其對兩軍掌控的同時,還能變相刺激到雙方,叫他們無懼死亡威脅,奮戰在最難攻克的天門諸關上。”
“而最厲害的,莫過於將後方完全交給征東大將軍府,這就是在無形中告訴王昌,告訴麾下每名將校與兵卒,想要憑戰斬獲軍功,繼而得到賞賜晉升,甚至敕封,那就彆抱怨什麼,抓緊殺到核心前線再說。”
“論壓力,奮戰在天門前線的,可比在後方的大太多了,南北兩軍沒有說什麼,你們有什麼資格講?”
“這一切的底層邏輯,在於正統五年的那場北伐,一個是誰都沒想到會贏的如此徹底,一個是沒有料到朕會賞賜那般豐厚,這力度即便是放到太祖一朝,那也是排的上號的。”
“可是陛下,這死傷實在太大了。”
黃龍聽後,眉頭微皺道:“即便有此前在東域嘩變被編進死戰營的地方軍,還有每戰所俘東逆俘虜,可無論是奮戰在天門前線的南北兩軍,亦或是奮戰在後方的東域戍邊軍,在這等刺激下死傷一定會很大。”
“死傷再大,這個代價,我朝必須要承受,而非是躲避!!”
楚淩轉過身來,眼神淩厲道:“東逆所竊之地,於我朝而言,就像是有一處始終無法愈合的傷口,這導致我朝不止內部會出問題,外部也顯乏力。”
“為何我朝會出現那麼多狀況,特彆是太宗一朝,主要都集中在內政上,對外是一點建樹都沒有?”
“難道真是皇考厭惡嗎?”
“對我朝的新人來講,所了解的太宗是仁君明君,是體恤百姓,不願叫百姓受苦的,所以才不願對外征伐,可對老一輩來講,誰不知曉太祖朝後期的一些要案,甚至是對外征伐,確實是太祖他老人家拍板的,但具體負責的卻是皇考!!”
黃龍沉默了。
這些秘聞,他是知曉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