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角鬥場的死寂被李辰安的腳步聲踏碎。
他穿過坍塌的骨牆豁口,將身後那片凝固的恐懼與巨大的灰白印記徹底拋卻。
聖燈清輝在越發幽邃的魔域深處,顯得更加孤絕,如同一把刺入汙穢心臟的冰刃。
角鬥場後方,並非想象中的開闊地帶,而是一條向下傾斜、更加狹窄扭曲的通道。
通道的岩壁不再是單純的漆黑岩石,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緩慢蠕動著的暗紫色肉質組織。
這肉質牆壁表麵布滿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動的脈絡,散發出濃烈的、帶著甜腥的腐爛氣味。
一些地方甚至裂開縫隙,露出內部緩緩旋轉的、布滿細密利齒的口器,發出令人心神不寧的、意義不明的低沉囈語。地麵是粘稠的、如同生物腹腔內壁般的軟膜,踩上去發出“噗嘰”的聲響,每一次抬腳都會帶起粘稠的絲線。
腐語回廊。
這裡是魔骨城真正核心區域的入口,也是魔骨城另一位遠古存在的“領域”。
那些低語是精神層麵的侵蝕,帶著混亂的意誌,試圖鑽入闖入者的識海,將其同化或逼瘋。
清輝之外,通道深處,無數猩紅的、如同細小昆蟲複眼般的光點密密麻麻地亮起,貪婪地注視著光源,卻又畏懼著清輝中蘊含的終結氣息,不敢靠近,隻在陰影裡發出焦躁的嘶嘶聲。
李辰安步履從容,精神力在識海中化作一片冰寂的凍土,所有試圖侵入的低語在觸及這冰寂壁壘的刹那,便被無聲碾碎、化為虛無。
聖燈清輝穩定地排開試圖纏繞上來的肉質觸須和粘稠軟膜,在身後留下短暫潔淨的腳印,旋即被蠕動的肉質重新覆蓋、吞噬。
通道並非筆直,而是螺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深處。
空氣愈發粘稠沉重,魔能中的混亂意誌濃度呈幾何級數增長,如同實質的汙泥壓迫著清輝的屏障。
回廊的肉質牆壁上,開始出現一些巨大、乾癟的囊泡,透過半透明的膜壁,隱約可見裡麵扭曲蜷縮的類魔物胚胎,它們似乎感應到清輝的靠近,不安地扭動著。
不知向下行進了多久,螺旋通道的坡度驟然平緩。前方豁然開朗,卻又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黑暗。
那並非無光之暗,而是光線被某種存在徹底“吞噬”後形成的死寂領域。連聖燈清輝的光芒,在觸及這片區域邊緣時,都明顯變得黯淡、收斂,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壓製。
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現在眼前。
溶洞中央,並非岩石地麵,而是一片深不見底、不斷翻滾著粘稠墨綠色氣泡的泥沼。
泥沼散發出刺鼻的硫磺與強酸混合的惡臭,氣泡破裂時濺起的粘液,將周圍嶙峋的黑色怪石腐蝕出縷縷青煙。
泥沼中心,矗立著一座由無數巨大、慘白、形態各異的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那些骸骨來自難以想象的龐大生物,有蜿蜒如山脈的脊椎,有布滿獠牙的巨獸顱骨,有覆蓋著金屬般光澤的巨大翼骨……它們被一種超越物理法則的力量強行扭曲、堆疊、熔鑄在一起,形成一座散發著無儘死亡與沉重威壓的基座。
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存在”。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
那更像是一團凝聚到極致、不斷變幻翻滾的深邃陰影。
陰影的核心,是兩點比腳下泥沼更加深沉、更加虛無的墨綠光點,如同通往無儘深淵的孔洞,不帶任何情緒地凝視著闖入者。
陰影的邊緣,偶爾會延伸出幾條模糊、不定形的觸須輪廓,旋即又融入本體。
一股無法形容的、超越了巴勒姆和格拉古爾的古老、沉凝、枯寂的氣息彌漫在整個溶洞,空氣都因它的存在而變得凝滯、沉重。
它便是這片腐沼與骸骨領域的真正主宰,魔骨城最古老的守護者之一,被魔域生靈敬畏地稱為——“緘默之喉”摩提耶爾。
李辰安踏入溶洞邊緣,聖燈清輝的光芒在王座散發的無形力場壓製下,隻能勉強照亮身周丈許範圍。
泥沼翻滾的氣泡聲,肉質回廊深處傳來的低語,此刻都詭異地沉寂下去。整個空間隻剩下泥沼氣泡破裂的“啵啵”聲,以及那王座陰影帶來的、令人靈魂都感到遲滯的沉重壓力。
李辰安沒有立刻前行,目光平靜地投向那團變幻的深邃陰影。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同樣鎖定了自己。
那目光中沒有格拉古爾的暴虐貪婪,沒有巴勒姆的殘忍嗜血,隻有一種審視萬物的冰冷枯寂,以及……一絲極其隱晦的忌憚。
是的,忌憚。
源自李辰安踏入魔骨城後,城門彈指滅格魯克,角鬥場一指葬巴勒姆,引動血碑之力抹殺格拉古爾的整個過程!
這一切,都落在這位古老存在的“眼”中。
那歸墟劍意代表的終結,那血碑之力展現的、淩駕於魔域空間規則之上的權柄,讓這位存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存在,感到了威脅。
一種足以威脅到它漫長“沉眠”的威脅。
李辰安識海深處,沉寂的血碑似乎感應到外界那強大而隱晦的意誌窺探,微微震動了一下,一絲蒼涼、蠻橫的氣息悄然彌漫開來,無聲地宣告著自身的存在與位格。
王座之上,那團翻滾的深邃陰影,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
兩點墨綠的光點,似乎收縮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無聲的交流在沉重的空氣中彌漫。
良久。
一個聲音直接在李辰安的識海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