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城,暗夜鬼影。
就在李辰安玩命煉丹救人的同時,蕭雪衣的身影早已融入白河城濃稠如墨的夜色裡。
她沒走城門,直接翻上了塌陷的城牆缺口。
像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落在城內一條死寂的小巷中。
空氣裡的腥臭味和甜膩的腐殖質味道更濃了,還夾雜著一種……低沉的、如同無數蟲子在爬行的窸窣聲。
蕭雪衣眼神冰冷,女帝的威儀被收斂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最純粹的、屬於頂級影衛的殺伐與警惕。
她換上了一身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深灰勁裝,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
目標很明確——城西,騾馬市。
那個茶棚暗樁的老頭臨死前說過,運屍的牛車,最終都消失在騾馬市方向。
那裡,是白河城以前最大的牲口交易市場,場地開闊,棚屋眾多,是最適合藏汙納垢的地方。
街道上並非完全無人。偶爾能看到一兩個搖搖晃晃的身影,眼珠子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綠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
他們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像提線木偶。
蕭雪衣屏住呼吸,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
她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貼著牆根急速移動,利用倒塌的牆壁、堆積的雜物、甚至掛在屋簷下的破爛布幡作為掩護,每一次閃動都精準地避開那些遊蕩活屍的感知範圍。
越靠近城西,那股甜膩的腐殖質氣味就越重。
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越清晰,像是無數細小的腳在乾草堆裡爬行。
終於,她潛行到騾馬市外圍。
躲在一堵半塌的土牆後,蕭雪衣看到了讓她頭皮發麻的景象。
整個騾馬市巨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堆滿了屍體!層層疊疊,像一座座小山!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也有不少穿著東凰軍服或衙役服飾的。
屍體都呈現出青灰色,不少已經腫脹腐敗。
無數的白色菌絲像活的漁網,覆蓋在屍堆表麵,緩慢地蠕動、交織。
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是菌絲生長、摩擦發出的!
在屍堆之間,有幾個穿著黑色鬥篷、臉上帶著慘白骨質麵具的身影在走動。
他們手裡拿著奇特的、像骨笛又像號角的玩意兒,不時放在嘴邊吹一下。沒有聲音發出,但每當他們吹響,屍堆上那些蠕動的菌絲就會微微亮起慘綠的光,仿佛在回應。
“控屍人……”蕭雪衣眼神更冷。這些人,就是瘟疫的推手!
一輛熟悉的牛車吱吱呀呀地從側門駛入騾馬市空地。正是白天官道上遇到的那種!車上的草席掀開,幾個同樣穿著鬥篷的人跳下車,開始粗暴地把車上的“貨物”——新的屍體,往屍堆上扔。
其中一個控屍人走過去,和趕車的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距離太遠,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蕭雪衣看到那個趕車人,正是白天官道上領頭的那個刀疤臉!他臉上的刀疤在月光下像一條扭曲的蜈蚣。
刀疤臉似乎很不滿,聲音提高了些:“……黑石城那邊催得緊!‘聖種’需要更多養料!這點怎麼夠?!”
控屍人指了指最大的屍堆,又指了指吹骨笛的同夥,似乎在解釋。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掀開了控屍人鬥篷的一角。
蕭雪衣的瞳孔驟然收縮!
鬥篷下,那控屍人露出的手臂上,赫然戴著一個東西——一枚扳指!青玉質地,上麵雕刻著一隻極其精巧、栩栩如生的蠍子!
蠍尾高高翹起,毒針閃著幽冷的微光。
這扳指……蕭雪衣絕不會認錯!這是西狄國國師,“毒心尊者”赫連山的標誌!那個老毒物,十幾年前被東凰的高手重創,逃入西狄荒漠深處,據說早已重傷不治!他竟然沒死?還卷土重來?這北境的瘟疫,是他的手筆?!
巨大的震驚讓蕭雪衣的氣息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誰?!”
其中一個吹骨笛的控屍人猛地轉頭,慘白的麵具對準了蕭雪衣藏身的土牆方向!他手中的骨笛瞬間指向這邊!
嗚——!
一聲尖銳到能刺破耳膜的、無聲的尖嘯瞬間爆發!那不是空氣的震動,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麵的攻擊!
蕭雪衣隻覺得腦袋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眼前發黑,氣血翻湧!幾乎同時,屍堆上大片大片的菌絲像被驚醒的毒蛇,猛地彈射而起,化作無數道慘白的細線,鋪天蓋地朝著土牆方向攢射過來!
暴露了!
蕭雪衣強忍眩暈,身體反應快過思維!她腳下一踏,直接飛上半空,躲過攻擊。
轟!
本就不甚堅固的土牆被她這一腳踹得崩塌!煙塵彌漫,暫時阻擋了視線。
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蕭雪衣沒有選擇與那些人正麵交鋒。
身後傳來控屍人憤怒的尖嘯和菌絲摩擦的恐怖聲響!更多的活屍被驚動,發出嗬嗬的怪叫,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
有些高手,直接飛上空中,追擊蕭雪衣。
蕭雪衣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如同鬼魅。她不敢直接回藥鋪,怕引去追兵,隻能不斷繞行。好幾次,慘白的菌絲幾乎擦著她的後背射過,釘在牆壁上,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終於,在徹底擺脫了追兵和活屍的圍堵後,蕭雪衣繞了一個大圈,從藥鋪後窗翻了進去。
李辰安正靠在那還散發著餘溫的藥爐邊,看見蕭雪衣回來,詢問道:“怎麼樣?發現什麼了嗎?”
蕭雪衣一把扯下黑巾,露出那張冷若冰霜卻難掩驚容的臉。她沒理會李辰安的調侃,直接攤開手掌。
在她掌心,躺著一小撮東西。不是藥材,不是菌絲。
那是一小撮極其細膩、閃爍著微弱磷光的……金色沙礫。沙礫間,還夾雜著幾根比頭發絲還細、同樣泛著暗淡金光的……枯萎菌絲。
這沙礫和菌絲,是她剛才在騾馬市外圍躲避菌絲攢射時發現的!這絕對不是北境該有的東西!
“騾馬市,屍山,控屍人。”蕭雪衣語速極快,帶著冷冽的殺意,“赫連山的人!那老毒物沒死!”
她指向掌心那詭異的金色沙礫和菌絲:“這東西,我在西狄皇宮的秘檔裡見過圖!‘噬金蠱’的蟲蛻殘渣!赫連山最得意的毒蠱之一!它能寄生在金屬礦脈深處,分泌出的東西,就是這種帶著金光的毒沙!那些菌絲……被這毒沙浸染過!”
李辰安站起身,星眸銳利如刀,死死盯著蕭雪衣掌心那撮不起眼的金色沙礫和菌絲。
“赫連山……噬金蠱……”他咀嚼著這兩個名字,嘴角慢慢咧開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
就在此時——
砰!砰!砰!
藥鋪那扇本就破碎的前門,被人從外麵重重地拍響!不,不是拍,更像是用什麼東西在砸!
一個陰陽怪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穿透門板,清晰地傳了進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得意:
“裡麵的朋友,好大的火氣啊?嘖嘖嘖……女帝陛下,還有……李大人?這漫漫長夜,不如出來聊聊?聊聊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還有……聊聊當年西狄荒漠的舊賬?”
前門破碎的木屑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