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宜生見狀,羞愧萬分,心道:“我若是貪一點兒,也不至於如今這般窘迫。”
他是廣惠庫大使,掌管朝廷錢鈔出入,每日經手的銀票多達幾十萬兩,但沒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就算他抽一張兩張,也無人會發現。
但孫宜生跟著陳棠二十多年,養出跟陳棠一樣的性格,不是自己應得的錢,一分不碰。他為官多年,至今還是個九品官,俸祿也隻是夠養家糊口。
他們收拾妥當後,與一批同樣是出身官宦之家的舉人一起離開風城。
這些人也有官差保護,往往出身名門,鮮衣怒馬。
眾人都是住在同一個驛所,官員之間善於交流,孫宜生也很快與他們熟絡開來。
眾人聽聞他是來自戶部,負責迎接右侍郎陳棠之子進京趕考,都是頗為敬重。
陳實和孫宜生病懨懨的,抱著一盞銅燈烤火,其他舉人見他二人有傷,各自驚訝。
木車旁邊是周家的車馬,周家此次進京趕考的有兩人,一男一女,女子名叫周倩影,二十許歲,喜歡男裝,不喜歡坐在馬車裡,而是騎著馬,一邊走,一邊看著陳實的元嬰,讚道:“小弟弟,你的元嬰真大!是被風吹的麼?”
陳實坐在車裡,還有些畏懼風寒,老老實實道:“看書看的。”
周倩影疑惑:“看書怎麼會受傷?”
陳實道:“消耗心神過度。”
周倩影問道:“你今年多大年紀,便將元嬰煉的這麼大?”
陳實道:“十二周歲,但算起來,應該十三歲了。”
周倩影咋舌,笑道:“我十三歲時,可沒你這個本事。”
她也是元嬰境,祭起自己的元嬰,隻有兩三寸高。
進京趕考的舉人,往往是金丹境、元嬰境,以金丹境居多,元嬰境的舉人隻能占到三成左右,而且往往是世家子弟。
周家在風城是一個小世家,與十三世家中的張家有著親戚關係,因此傳承還算不錯。
周倩影見陳實受傷,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道:“我這裡有些還魂丹,你要用麼?可以讓你元嬰上的傷快速痊愈。我爹托人在新鄉買的!”
陳實搖頭道:“這個對我沒用。”
周倩影收起還魂丹,又取來一些靈脯送給他,笑道:“跟我一起來考的,是我叔,他上次沒考中,不好意思出來。”
馬車裡傳來她叔叔的咳嗽聲。
周倩影咯咯笑個不停,道:“我說他,他還害羞!”
其他進京趕考的舉人見這女孩容貌端莊秀麗,性格豪爽大膽,也不覺生出親近之意,漸漸的湊過來,相互介紹彼此,有說有笑。
陳實年紀最小,又是受傷,很受他們照顧,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塞給他。
陳實心道:“這些世家子弟,卻也不錯,並非一味的都是壞人。”
驛道上有不少步行的書生,書箱裡堆著各種雜物,有替換衣裳,乾糧,飲水,被褥,還有書籍硯台筆墨等物,堆得比他們個頭還要高兩三頭,顫巍巍的。
這些書生往往穿著麻布衣裳,即便是棉布的,也有三兩個補丁,他們三五成群,在驛道上走著。
遇到陳實、周倩影等人的車隊,他們便靠在路邊放慢速度,免得被衝撞了。
陳實側身向他們看去,前方一個書生鞋子裂開了,停下來綁草鞋,但蹲下時書箱傾斜,書箱裡捆著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
那書生顧不得捆綁草鞋,慌忙收拾自己的東西,不料一陣風吹來,將很多手抄的書稿吹得哪兒都是。
那書生連忙撲到道路中央,去撿那些書稿。
“停車。”陳實道。
木車停下,陳實下車,幫那書生撿地上的東西。
車隊其他人也都停下,看著兩人忙活。
陳實幫那書生撿好東西,塞入書箱中,那書生連聲稱謝。
陳實擺了擺手,又爬回車裡。
車隊再度啟程,車隊中的那些舉人看向陳實的目光,便有些異樣。
周倩影還是忍不住,說出眾人心中疑惑,笑道:“陳小弟,你幫他做什麼?”
陳實道:“他的東西撒在地上,不幫他撿起來,豈不是堵路?”
周倩影笑道:“他自己會躲的。我們車隊過來,他躲在路邊,等我們車隊過去,他再將東西撿起就是了。你又何必自降身份?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你不要動手,否則還要被人笑話我們跟這些泥腿子書生一樣一樣呢!”
陳實愕然。
這時,出身自另一個世家的舉人笑道:“周姑娘說的在理。陳小弟隻是年紀小,不知事罷了。這種道理,說一遍他就懂了。”
另一個世家子弟名叫王平,比陳實大不了幾歲,也是年輕得很,笑道:“陳小弟,咱們和他們不一樣的。這些泥腿子書生上京,大部分沒有什麼學問,考不中進士,隻是陪襯而已。你幫他們,等於白幫,最多落一聲謝謝。”
陳實困惑萬分,求教道:“這是何故?”
王平笑了起來,道:“地位不一樣啊!你想,咱們求學的時候還好說,都是修天心正氣訣,煉子午斬邪劍。但考了秀才後,這些泥腿子書生修煉的還是天心正氣訣和子午斬邪劍,最多隻能煉到金丹境。運氣好的,頂天煉到元嬰。咱們呢?咱們修煉的是祖傳的功法,金丹、元嬰那是起步!”
周倩影笑道:“就算給那些泥腿子書生功法,沒有人指點教導,他們也煉不成。更何況功法還是基礎,其他的差距,他們與我們更大。”
另一個世家的舉人道:“我每日要吃五錢銀子的培元固本丹,要吃一斤四兩的靈獸肉,請來教導我法術運煉的先生每月的月俸是十七兩銀子。除了法術運煉外,我還修實戰,也請了一位先生。又修煉書法繪畫,也請了一位先生。我還有一位琴先生,教導我彈奏琴瑟。這些錢,在泥腿子書生眼中,一個月隻怕能花掉他們半輩子財富了。”
周倩影道:“你幫他們收拾書箱,自降身份,平白丟自己的臉!”
一眾舉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笑道:“泥腿子書生到了西京,拿什麼跟我們比?學問?道法?他們統統比不上。”
“這幾千年來,就沒有出現過泥腿子狀元!”
陳實麵色陰沉,打斷他們:“我爺爺是泥腿子。”
“什麼?”眾人沒有聽清。
陳實自顧自道:“我爺爺是泥腿子,我是泥腿子。孫宜生,陳棠是泥腿子麼?”
孫宜生擔心得罪了這些世家子弟,但心中有一股怒氣,還是道:“是泥腿子。”
陳實從車裡站起來,環視一周,病懨懨的,聲音卻很有力量:“我們一家三代,都是泥腿子。今年,泥腿子書生,還就要做這個狀元郎!小爺我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