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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又有人從裡麵三三兩兩走出,衣著與尋常百姓無異,但都戴著麵具。
他們走到崖邊,自發排隊,一個接一個地走上鐵索,中途也有人掉下去,被河水衝走,但並不妨礙後麵一個人接著走,有的最終過了鐵索,便接著往前走,直至完全沒入黑暗。
幾具骷髏從河中摸索爬出,上岸就長出血肉,變成常人模樣,也學著出城的人一般戴上麵具,踉踉蹌蹌步入城門。
謝長安幾人跟在它們後麵,同樣化出麵具戴上,不欲特立獨行。
城中天色要比外麵亮一些,雖然依舊灰蒙蒙,像積雨的陰天,城中百姓來來去去,與凡間無異,隻是也都戴著麵具。
幾人隱去身形,飛至半空,放眼望去,便見城池遠處隱入白霧,而近處所能看見的地方,一半屋舍完好,高低錯落,一半廢墟瓦礫,儼然戰後景象,左右兩邊涇渭分明,蔚為奇觀。
仙玉在各人手中一直有感應,意味著從這裡的確能離開歸墟,但眾人放出神識搜尋一圈,也未能找到離開的關鍵。
白序:“應該是有禁製掩飾了出口,隻不知是人為,還是歸墟亂流自然形成。”
謝長安:“此地詭異,我至少發現三處隱藏的陣法,我們最好分開尋找,仙玉也可以作聯係之用,誰若遇險,也以仙玉示警。”
驚秋有些不易察覺的焦慮。
他與師兄陳淩波先前追蹤那無臉人,雖沒有遭遇謝長安他們那般跌宕起伏的驚心動魄,也頗有一番驚險,師兄弟因此被迫分散,隨後他才遇見朱鹮,又與其他人彙合。
眼看歸墟出口將近,陳淩波卻杳無音訊,落單加上靈力流失,隻怕凶多吉少。
他見眾人各自散開,便也壓下心思,開始尋找線索。
同樣是城池,這座城與先前他們進過的,又有些不同。
但,都是一樣的詭異。
陳淩波已經習慣種種不合常理,並視如等閒。
“驚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回身,大喜過望:“師兄!”
陳淩波眉間仙印多出一瓣,顏色也鮮豔欲滴,更深了。
驚秋定睛細看:“師兄這是得遇機緣,修為進益了?”
陳淩波點頭:“算是吧,你要去哪兒,其他人呢?”
驚秋:“我們分頭去找歸墟出口,師兄不如與我同行吧,咱們兩人合作慣了,更順手些。”
陳淩波:“我知道出口的方位,隨我來。”
驚秋:“那我先傳訊讓他們過來會合。”
陳淩波製止了:“那處地方甚為隱秘,人多唯恐被驚動,屆時所有人都走不掉,我們先去看看,若能順利離開,走之前再給他們傳音便是。”
驚秋猶豫片刻,還是聽從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一間平平無奇屋舍,裡頭桌椅掛畫,一如尋常小康人家,隻是主人不知去向,門也沒有上鎖,任憑他們隨意出入。
陳淩波進了廳堂,徑自往前,明知前麵是牆壁也未停下,身形直接隱入其中,驚秋跟在他後麵,隻覺眼前一黑,突然又豁然開朗。
無數光點在周圍顫動,似星辰下凡散作千萬,又似螢火蟲在夏夜原野儘情飛舞,視野儘頭是黑暗,眼前也是朦朧,唯獨不遠不近一條階梯映入視線。
階梯極長,幾可通天,驚秋仰頭望去,以神識探究,卻未能探到任何異常。
驚秋原本想多問幾句,但陳淩波毫不猶豫踏上去,他隻好也跟在後麵。
當他踏上階梯,就發現周圍景象為之一變。
光點擴大,染出黃昏霞彩,而他腳下也不再是階梯,而是站在岔路口。
一條路通向夜晚,一條路通向白天。
“要選。”他聽見師兄道,“儘頭就是歸墟出口,這裡是無相城毀滅之前的法陣廢墟,當時仙亂到來,天劫降臨,無相天雖無力抵抗,最終被卷入混沌,但這法陣禁製卻還有一小半保留下來,一直在這歸墟無儘之地漂流。”
驚秋:“那,師兄你先前選的是哪邊?我跟著你走便是了。”
陳淩波:“莫忘了,歸墟之中顛倒無常,陣法所謂規律也完全失效,我先前選對了,現在也未必對。”
驚秋:“那就黑夜的那條路吧,先前既然是一路相反,現在想必也不例外。”
陳淩波:“好,走吧。”
驚秋剛踏出去,腳下一空,人已落入無儘懸崖。
他心頭一驚,想用靈力,卻發現內腑丹田空空,仙人法術一樣都用不出來,他像個凡界常人一般落崖,後背幾次猛烈撞擊崎嶇不平的石壁,劇烈摩擦帶來火辣刺激的痛楚,但他顧不上其它,十指緊緊插入石壁,總算暫時阻住下落的衝勢。
劇痛從身上傳來,連帶石壁內那十指,也早就鮮血淋漓,骨節斷裂。
他喘著粗氣:“師兄,師兄!”
“我在。”陳淩波同樣喘息,似乎沒有比他好多少。
兩人在黑暗中靜默片刻,調整氣息。
驚秋大驚:“這到底怎麼回事,我的仙力,先前也未曾流失得這樣快,怎會全沒了!”
他雖非先天仙靈,卻自小就天分過人,年紀尚幼時,被下凡入世的商羽上仙看中,就此收入門下,得登仙界,一路走來,幾次下凡曆練,都有驚無險,憑借實力最終平安無事,從未像此刻這般,渾身靈力流失,如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一般,難免心生恐慌。
仙人無所不能,仙界更是淩駕下界諸天,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力量之上,若沒了力量,仙人亦如凡人,更勿論在這樣的險境,簡直如同刀俎下的魚肉。
陳淩波安慰:“無妨的,前麵還有兩道關口,隻要過了,仙力就還能回來,我們也能離開歸墟。”
話音方落,二人眼前一亮,刺目光芒從天而降,驚秋不由得閉眼一瞬之後才能睜開,他麵露愕然,望著從天而降的黑雨。
黑雨傾盆而下,瞬間就已積水到膝蓋,水位還在迅速增加,驚秋為了不被淹死,隻能強忍劇痛往上攀爬,每次他剛爬高一些,水又很快沒過他的腰際。
黑水之中,又有無數隻枯瘦的手伸出,用力將他往下拉,若驚秋仙力還在,尚能應付,此刻他也隻是凡夫,掙紮再三,終是被扯入黑水,手腳掙紮也難逃下沉之勢。
腥臭的水從耳朵鼻孔湧入身體,他的掙紮徒勞無功,四肢漸漸失去力氣。
就在此時,一隻手伸過來,緊緊抓住他,用力往上提!
驚秋癱軟無力,半趴在地上喘息不止,他隻覺五臟六腑全是黑水,臭味從胃裡直向上竄,卻始終乾嘔不出半滴水。
“師兄……”
他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依稀看見陳淩波的身影正蹲在自己身前察看情況。
“出口在哪……”
“就在這裡,你看。”
聽他如此說道,驚秋隻好又強撐著,咬牙抬頭。
“這是……什麼?”
陳淩波:“人有心,城亦有。這座無相城,是當年無相天毀滅之後凝聚而成,無相天修士本就狂妄自專,此城更是癲狂畸形,悖逆無序,而這顆心,就是無相城的心。”
一顆碩大心臟懸浮於空,微微發光,照亮四周深淵絕地,底下黑水沸騰,無數水龍被無形之力吸起,往上盤旋沒入心臟,構成其中血管密布。
驚秋:“這顆心是活物?我們要如何離開?”
這顆心臟發出嘶嘶動靜,很像一個人在大快朵頤,吞食黑水,他想到自己剛才喝下去的那些黑水,又有一股強烈的嘔吐之意。
陳淩波:“還不算活物,等它徹底活過來,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驚秋聽不明白,皺眉艱難道:“師兄,我感覺此物甚為邪異,我們還是回去喊上其他人吧,靈均他們境界有所提升,眾人合力想必更有把握。”
陳淩波微笑:“你發現了是嗎?我的師弟還不算太笨。”
驚秋沒等他說完,當即一掌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