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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的宴會從早到晚。
長夜輝天,虹練掛雲,飛瀑流光,星月來賀。
數不儘的仙娥清歌,仙衛舞劍,紅袂舒廣袖,身旋步蘅薄。
樂聲璁瓏琉璃落地,傳遍上界各處,更不必說那些仙果佳肴流水一樣擺在麵前,即使享樂慣了的仙人們,也已經很久沒遇上這樣的盛會。
他們奔赴一場又一場的宴會,幾乎要醉倒在醇美仙釀之中,再從水鏡中遙遙觀看試煉者在琅嬛仙府內的驚心動魄生死一瞬,更能油然生出一種比較之下的幸福感。
試煉者若能平安歸來,也許授籙敕封,得登仙位,但總也有人不願意去冒這種危險的,兩次仙亂讓許多仙人心有餘悸,上界於他們而言是永生的溫柔鄉,尤其是許多仙力低微的仙使與連仙使都混不上,剛修成人形不久的小仙,他們樂於在這樣的盛宴裡周旋打轉,若遇上哪位喝多了的仙君隨手指點賞賜,說不定還有大造化。
棹月原本也是喜愛這樣的氛圍並徜徉其中流連忘返,但幾巡過後,他始終有些心不在焉,連帶旁人三番四次喊他去玩樂,也都敷衍了事,不願動彈。
“你還在擔心靈均嗎?”桃夭用肘子撞撞他,“那琅嬛仙府雖然危險,她也不是傻子,若遇上過不去的,她自然會知難而退。”
棹月愁眉不展:“可現在陸陸續續都有人回來了,卻還是不見她蹤影,你不知道,她如今變得十分上進,不像從前得過且過了,我隻怕她好勝心起,看見旁人爬個十層八層,便也想著自己可以,結果把小命斷送在裡麵……”
說話間,小慕匆匆趕來。
“我方才去打聽了一下,出來的人漸多了,連馮臨州也出來了!”
他雖不像棹月那樣患得患失,卻也心係裡麵情形,兼且人脈又廣,三不五時就前去打探一通,倒也能得些零星消息回來。
可這些消息,無一是棹月想要的。
“馮仙君過了多少層?”桃夭當先問道。
小慕看了棹月一眼:“三十一層,他是從三十一層撤出來的。”
棹月臉色唰地變得更加難看。
桃夭忙安慰他:“興許是他前麵過得快,後麵又特彆難,是以他大半時間都在三十一層,也將仙玉消耗光了呢!”
小慕也道:“我看那邊已陸續有人出來,靈均應該也快了。”
棹月聞言起身:“走,我們去仙府外麵看看!”
……
祝玄光支頤,緩緩睜開雙目,掩去睜眼瞬間的倦意。
此刻他置身鈞天宮,麵前並非歌舞,隻有一張棋盤,上麵寥寥數子。
帝君寒景與上仙商羽正在對弈,他坐於旁側觀棋,可以稍稍不那麼全神貫注,但也不能神遊物外,過於懶散放鬆。
滄溟在上次的生死之中魂飛魄散,這具軀體徹底為他所用,但軀體本身早已重傷難返,否則滄溟也不至於輕易落敗,他隻能一邊借此身棲息,一邊為這具肉身縫縫補補,希望它能支撐更久一些。
出現在人前,就意味著需要花費更多精力去維持,所以前些日子,他都閉關不出,除了去看謝長安,幾乎不曾踏出恒殊宮半步。
左右滄溟本人從前也性情孤傲難以親近,不會有人因此生疑。
但帝君登基,鈞天瓊宴,他卻無法再避。
在外人看來,自命孤高的滄溟上仙眼看寒景登上帝君之位,心裡必然不甘不服,絕無可能繼續躲在恒殊宮內自怨自艾,這不是滄溟的為人性情,就算祝玄光繼續閉門不出,旁人不敢質疑,寒景也會起疑。
因而他非但接下坐鎮二十九層的差事,此刻還要坐在這裡,半副麵具以傷痕未消的借口,遮去了所有破綻和表情,也遮去他神魂損耗的疲憊。
“帝君果然神機妙算,我自歎不如。”
商羽的聲音打斷了他微微出神。
兩人下的也並非尋常圍棋,而是借著棋子以神通博弈,每一步都蘊含法術造意,棋盤就相當於一個造化小世界,棋子動則風雲動。
與祝玄光一道旁觀的虹淵笑道:“你將你身前這塊經營得固若金湯,卻忘了身後還有缺口,方才被帝君一攻,便頃刻變成致命的軟肋。”
帝君搖搖頭:“你我手談已數百載,早將對方棋路摸透,自然少了些樂趣,遠不及這次仙府內的試煉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