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確認,謝長安的的確確要留在琅嬛仙府了。
至於對方此刻是死是活,那已經不重要了,百年時光說短不短,上界風雲變幻,焉知百年後是何光景,就算她百年後還能出來,可自己這百年裡,難道修為就無寸進?
心情好起來,孤光甚至不急於回去療傷,也要讓棹月徹底死心。
“無為宮仙使早就該換了,一個成日,玩忽職守,一個自以為是,不知輕重,卻終究是要撞得頭破血流,吃個大教訓,才知曉什麼叫人外有人——”
他的聲音止於第二個“人”字。
孤光的視線微微定住,眼前還是棹月憤怒又想抗辯的表情。
他的脖頸想往後轉,但有些僵硬,因為胸口傳來劇痛,隻能緩緩低頭。
一道劍芒穿心而過,從他的背後!
“你說得對。”
隨著劍芒穿透,塔尖最後一點光痕徹底消失。
星夜下,一人迤邐而來。
劍芒回到她手中,又被收入袖裡,行雲流水,宛若拈花拂葉。
步履有種剛從庭院散步歸來的從容,但她的裙擺幾乎被血色浸染,像紫色羅裙上綻放一圈芍藥,玉簪不知所蹤,長發完全披散下來,夜風揚起,凜冽如旗。
“你的確應該知曉什麼叫人外有人,難為你還能懂得這個道理。”
孤光不必回首,也知道是誰。
她竟然沒死。
她怎麼可能出來!
孤光目眥欲裂,顧不上發泄痛苦憤怒,一團魂光從他倒下的軀體掠出,急劇往遠處飛去!
他很清楚,謝長安竟敢出此殺手,必然不可能存著還留活口的心思,所以孤光在一瞬間就作出決定,放棄無謂的掙紮,哪怕放棄仙體,神魂也要脫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但他低估了對方的殺心和果決。
在魂光離體而出的那一刻,謝長安就同時伸出手,罡風伴隨袍袖,將魂光卷住,團入掌心,五指收攏,捏碎!
淒慘叫聲餘音回蕩,徹底神魂俱滅。
所有人都看呆了。
就在琅嬛仙府外,眾目睽睽下,她竟直接滅殺一名仙人!
即使孤光隻是一名掌宮,但那也是仙人。
自從仙亂之後,這樣明目張膽的殺戮就沒再發生過,也是被明令禁止的。
還未離開的燕裂帛暗自咋舌。
他同樣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可像謝長安這樣毫不避諱旁人目光,說動手就動手,還是絕無僅有。
即使兩人有舊怨,私下如何解決,再如何遮掩,無人瞧見,自然就少了許多事端,謝長安將事情做絕了,上麵豈會視而不見。
此人最晚出來,莫不是死裡逃生,被琅嬛仙府內的試煉逼瘋了?
棹月也急了,上前道:“靈均,你……”
謝長安沒有看他,反而先將目光定在孤光旁邊的接引仙使上。
對方不由自主後退一步,色厲內荏。
“你想做什麼?!天界早有明令,嚴禁私下無故殺戮,更禁仙人之間互相廝殺!”
“你很清楚他做了什麼。當日我入琅嬛仙府,本該從十層開始,結果因他暗算,我直接去了二十層,可見他從一開始便對我心存惡意。上界雖禁無故殺戮,卻不禁麵對還擊反殺。”
她一步步走去,接引仙使則步步後退。
親眼目睹孤光瞬間魂飛魄散,他心中已是懼極,自己修為不如孤光,全因職責所在,旁人不敢侵犯,但如今他有了私心,對方又是完全不顧後果,橫的也怕不要命的,如何還敢硬扛。
他大叫起來,聲音轉而多了幾分哀求。
“我沒有動手,我未曾暗算過你!”
“但你明知他要暗算我,還縱容坐視,甚至為他提供了便利。”謝長安緩緩抬起手,“即便是告到帝君麵前,我也有話可說,你,可有話說?”
抬起來的這隻手,指尖上還沾著些許血汙。
那不是孤光的血,想必是她先前在琅嬛仙府內未來得及擦淨的,但也不妨礙蔥白纖纖,如琢如磨,讓人移不開眼。
接引仙使也移不開眼,卻絕不是因為這隻手的漂亮。
絕望湧上心頭,他已經不寄望於謝長安能放自己一馬,隻是左右四顧大喊道:“她已經瘋了,你們就這樣看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