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祝玄光並非沒有毀滅天地的力量。
昔日他以神魂仙體彌補蒼晷璧裂縫,合而為一,將自己變成一件鎮物,連結封鎮諸天,這意味著他若能抗住神魂消磨的痛苦,便能擁有與諸天同壽的仙力。
以往他將這些力量用來抵抗神魂在封鎮之下的折磨與酷刑,但如今神智淩亂,理智不存,混雜線條交錯叢生,所有念頭便隻剩下一個——
毀了這一切,即使是同歸於儘!
暴戾的火苗一旦燃起,就很難再掐滅。
手指一寸寸合攏,每動一下,地麵法陣無不震顫,然而皮膚骨節亦發出碎裂的哢哢聲響,傷人傷己,兩敗俱傷。
他迷迷蒙蒙望遍三界,所見無不猙獰罪惡,苦海無邊。
這樣的自己,這樣的世間,還有何留戀留存的意義?
還有一個人,你若毀了這方天地,她也要隨之消亡!
冥冥之中,似一個聲音響起。
是神智未泯的李承影,更是昔日的自己。
這個聲音遠比那些暴戾的念頭都要輕微,卻如一根無形絲弦牢牢捆住他即將合攏的手掌,令他驟然清明片刻。
這一絲靈台清明無法製止血源源不斷從各處傷口湧出,滄溟本體如強弩之末,承受不住驟然強大且瘋狂的神魂,隱隱已有崩裂的跡象。
沿著衣袍蜿蜒的金線被血染黑,手背上青筋與血跡斑駁,如花葉相間,透出詭異的瑰麗。
折磨是從神魂深處發出的哀鳴,仿佛有人拿著一把刀穿透血肉在鋸他的骨頭,靈力不受控製紊亂流竄,震顫越來越明顯,上界各處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感應。
兩個聲音在識海中不斷回蕩拉鋸。
一個叫囂毀滅,一個呼喊挽留,兩邊撕扯著神魂,他睜著眼睛,雙目的焦距卻似乎早已落在天地俱毀的不久之後。
一隻手伸過來,與他十指交握,靈力開始從彼處流入。
不是磅礴川流飛瀑填淵,是涓涓細流,綿綿不絕,如一縷涼風,一抹清泉,撫平翻滾的血海,灼熱的熔岩。
但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如久旱逢甘霖的大病之人,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將其緊緊桎梏,用儘力氣汲取靈力,即使對方想要逃離亦不能夠。
怎麼能沒有人體會他受過的折磨?
也該有人如他境地,日日夜夜經曆那磨骨礪魂,錘神煉血的痛楚。
陪我一道去泉曲吧!
他分不清是自己開口說出了這樣的話,還是內心的聲音在無限放大。
但竟真的有個人回答他——
好。
他如沙漠旅人抱著唯一的水源,帶著對方的神魂前往泉曲。
那是比歸墟更為幽深不可測之地,是天地之外的世界。
離開滄溟身軀的那一刻,漫天痛楚驀地減輕大半,仿佛掙脫刑具奔向自由。
但泉曲深處並非自由,那是另一個煉獄。
而他帶著的這個魂靈,終將經曆與他一樣的……
不可能。
他忽然一頓,空白神識似乎終於將久違的記憶找回零星碎片。
這世上不會有人,心甘情願留在泉曲。
為何不反抗?
為何不掙紮?
迷離混亂,布滿腥紅的視野終於有了模糊的輪廓。
是了,隻有一個人。
隻有這一個人,會心甘情願,想要代替自己,待在泉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