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用邏輯嚴謹的語氣分析道:“第一,守護。讓這些中蠱的遺民,世世代代留在這裡,成為蟲穀最外圍的防線。他們白天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可以耕作、生活,維持著這個寨子的存在。但到了晚上,蠱毒發作,他們就會進入這種詭異的‘沉睡’狀態。這種狀態,可能本身就是一種祭祀,用以安撫或供養蟲穀裡的某些東西。同時,他們對外界的漠然和麻木,也讓他們成為了最忠誠的守衛,不會泄露任何關於蟲穀的秘密。”
“第二,恐嚇。”蘇洛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這才是更高明的地方。想象一下,一個外鄉人無意中闖入這裡,白天看到的是一個還算正常的村寨。可一旦他選擇留宿,到了晚上,他就會看到這樣一幅景象——全村人都在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睡覺’,整個寨子陷入死寂,偶爾還會起這種詭異的大霧,看到那尊不祥的石像。這種精神上的衝擊和恐懼,遠比直接的暴力驅逐更有效。”
說到這裡,蘇洛的腦海中浮現出“百草堂”那個老板驚恐萬狀的臉。
“‘百草堂’那個老板你知道嗎?”蘇洛沉聲道,“他當年就是在這裡借宿一晚,然後看到這個場景,連夜跟著他父親逃離了黑龍寨,這種經曆足以摧毀一個普通人的心智,從而讓他產生巨大的心理陰影,從此對這裡的一切諱莫如深,甚至連‘黑龍寨’這三個字都不敢再提起。”
小倩恍然大悟:“所以,這是一種心理防線!用極致的詭異和恐怖,來嚇退所有試圖窺探這裡秘密的人,讓他們主動遠離,並且因為恐懼而不敢向外界聲張。這樣一來,蟲穀的秘密就能被最大限度地保守下去。”
“沒錯。”蘇洛點了點頭,但隨即又補充道,“但這依然隻是基於現有線索的推測,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比如,那個寨主。”
在蘇洛的判斷中,寨子裡其他村民都像是被設定了程序的木偶,隻有那個為首的老者,也就是寨主,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識。
他會與外人交流,會權衡利弊,會發出警告。
這說明,他要麼中的蠱和彆人不一樣,要麼他就是那個維持著全村蠱毒運作的“蠱引”或“祭司”。
他的行為模式,將是解開黑龍寨所有秘密的關鍵。
“走,我們去寨主家看看。”蘇洛做出了決定,“他家是寨子深處那棟最大的吊腳樓,應該不難找。”
兩人借著夜色和殘存的薄霧作為掩護,再次行動起來。
他們像兩隻最敏捷的夜貓,腳步輕盈,呼吸微弱,完美地融入了周圍的陰影之中。
越往寨子深處走,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草藥、腐殖質和腥甜氣味的味道就越發濃鬱。
腳下的青石板路似乎比外圍更加濕滑,上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滑膩的苔蘚,道路兩旁的吊腳樓之間的距離也變得更寬,顯得愈發空曠和寂靜。
那尊猙獰的蟲首石像已經被他們甩在了身後,但那種被無形之物窺視的感覺,卻始終如影隨形。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寨子最深處的一片空地前。
那棟比周圍所有建築都要高大、結構也更複雜的吊腳樓,就靜靜地矗立在空地中央。
正是寨主的家。
與其他吊腳樓不同,這棟建築的窗戶裡,竟然透出了一點微弱的、忽明忽暗的暗紅色光芒。
那光芒不像是油燈,更像是一小撮即將熄滅的炭火,在黑暗中固執地搏動著。
蘇洛和小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繞到吊腳樓的側後方,這裡有一排低矮的窗戶,位置正好對著建築的內堂。
蘇洛再次故技重施,找到一處窗紙的縫隙,將目光投了進去。
隻看了一眼,他的呼吸便瞬間停滯了。
屋內的景象,比之前那家村民的更加詭異,也更加駭人。
寨主家裡的陳設明顯要好得多,正廳寬敞,地上鋪著某種獸皮。
但此刻,這寬敞的正廳裡,卻跪著十幾個村民。他們和之前那家人一樣,雙目緊閉,雙手合十,一動不動。
而那個寨主,並沒有和他們跪在一起。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麻布長袍,正背對著窗戶,站在正廳中央。
在他麵前,擺放著一個比之前那個大上數倍的黑色木牌。
這個木牌的材質似乎也不同,在暗紅色光芒的映照下,隱隱泛著一種油潤的光澤,仿佛是用浸透了油脂的木料製成。
木牌上同樣用朱砂描繪著那隻百足毒蟲的符號,但這個符號的細節更多,也更加猙獰,幾乎像是要從木牌上活過來一般。
最讓蘇洛感到心驚的,是那忽明忽暗的暗紅色光芒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