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冷眼旁觀,終於確定自己並不是對方隨機選擇的對象,而是精心策劃過的陷阱。如果是普通碰瓷,怎麼可能到現在還不提賠錢的事,而是不斷地想激起自己的怒火、挑動圍觀者的情緒呢?
張潮不再猶豫,而是馬上掏出手機,當著兩個人的麵撥打了報警電話:“……對,警察同誌,我現在懷疑有人想敲詐勒索我。現場有兩個熱心群眾目睹了全過程,可以為我作證。
一輛是白色的夏利車,車牌號是……一輛是黑色的桑塔納,車牌號是……”
“夏利”和“桑塔納”一聽就懵了,“熱心群眾”是什麼鬼?就連倒在地上的小老頭一時間也忘了呻吟,瞪大眼睛看著張潮。
這小子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這時候不是應該要麼擠眉弄眼地暗示用錢私了,要麼趾高氣揚地表示自己肯定能把事鏟了嗎?
這時候張潮做出了一個更讓人意外的舉動,他一把分開馬路牙子上圍觀人群的第一排,露出了第二排的一個小夥子,手裡拿著一台DV,鏡頭死死對著張潮。
小夥子看到張潮把他暴露出來了,立馬就要收起DV縮回去,不料卻被張潮緊緊拽住了手腕不放鬆,同時向著周圍大聲道:“又有一位熱心群眾拍下了全過程,等下警察來了您可得為我作證!錄啊,繼續錄,不要關機!”
小夥子的手腕被張潮死死扣住,一時間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念叨著:“你……我……放手……”
張潮可不管那些,而是熱情而真誠地對旁邊一個看起來就愛湊熱鬨的胡同大媽道:“阿姨,您幫我看看他鏡頭裡有我嗎?”
大媽果然是個好事的,探過腦袋看了一眼道:“拍著呢!拍得真真的!”
張潮道:“那您幫我看好了,讓他好好拍我,把我說的每句話都錄下來。”
大媽領了“任務”,喜滋滋地道:“好,有我盯著呢!你放心!”
張潮又把聲量放大了道:“大家好,我叫張潮,是個作家,還有點小名氣!大家也許在電視裡看過我。大家手機能拍照的儘管拍,拍得越清晰越好。不要隻拍我,也拍他們
我剛剛已經報警了,如果真是我撞人了,我該賠錢賠錢、該坐牢坐牢;如果不是,還請大家給我做個見證。大家還可以打電話給電視台的熱線,把線索告訴他們。等記者來了,想上新聞的我可以一起帶著出鏡。”
張潮的坦誠一下就讓圍觀群眾對他的印象反轉了,不少人也認出來這是前段時間老在電視新聞和報紙版麵上出現的小夥子。
雖然不如那些娛樂明星那樣令人印象深刻,但好歹也混了個臉熟。明星犯法、犯錯被人逮住了都什麼樣?耷拉著腦袋、捂著臉,生怕被人認出來。
哪有張潮這樣提醒大家多拍照的。難道真是碰瓷?
一旦有了懷疑,那這三個人就越看越可疑。小老頭光“哎喲”不流淚,手也是一會兒捂著小腿,一會兒捂著膝蓋。
“夏利”和“桑塔納”一看就不是好人,一個光著腦袋、胳膊上紋條帶魚;另一個賊眉鼠眼,脖子上掛條部分褪色的大金鏈子。
張潮和他們對比起來,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這時候後頭的車已經堵成長龍了,不停地按著喇叭,好多司機都下車朝這邊走來,嘴裡還罵著街。
“桑塔納”和“夏利”眼看著事情越鬨越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立馬就慫了,也不再背著手拱腦袋了,而是悄悄地往自己車的方向移動。
這時候輪到張潮一閃身擋在他們身前了,溫和地笑道:“兩位見義勇為的熱心群眾,彆著急走啊,警察和120都來了呢。”
果然,遠遠地就看到警燈和救護車燈交錯閃爍著往這裡靠近,隻是堵車的隊伍比較長,一輛輛地靠邊挪要時間,一時半會到不了身邊。
來得最快的還是這片的民警,他們不用開車,就在附近巡邏,接到警情一陣小跑就來了。
“張潮同學,怎麼是你?”熟悉的聲音傳來,張潮轉頭一看,這不巧了嗎,正是自己“體驗基層生活”的豆腐胡同派出所民警餘占冬,為他提供了畢業作品素材那位。
餘占冬身邊的也是熟人,一起抓過嫖的女警淩丹蕾。她看到張潮也一臉驚喜,但是好歹記著現在是工作,沒忙著打招呼。
張潮這才想起來,這條輔道往裡拐,就是豆腐胡同派出所管的那幾十條胡同之一。所以報警後可不就是餘占冬他們出警麼!
張潮連忙道:“餘隊長,我下班回家在路上開車,遇到這位在前麵騎自行車,突然就倒在我車輪前麵了。非要說是我撞的……”
餘占冬順著張潮所指方向,借著路燈,一眼就看到了癱在地上的小老頭,臉上就掛上寒霜:“胡三兒,怎麼又是你?”
小老頭看到餘占冬,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張潮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早上10點鐘了。他的車被暫時留在交警隊,他自己就打了個車回到住所,好好地補了一個覺。
昨晚的事情解決得還比較順利。正因為張潮把事情搞得很大,一點兒稀泥都沒和,後來還來了三四家電視台的記者,所以交警和派出所,對這件事的重視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雖然事發路段沒有攝像頭,但是其他路段有啊!
通過錄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張潮出了潘家園小區沒多遠,就被“夏利”和“桑塔納”給跟上了;叫“胡三兒”的小老頭,也在輔道前麵一截的馬路牙子上等了半天,直到接了個電話才騎車下了輔道。
再一查三個人手機的通話記錄,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胡三兒”是豆腐胡同派出所轄區裡一個有名的“老炮”,其實就是個老混混。80年代是東城區有名的頑主,嚴打以後坐了幾年牢,出來以後嘛本事沒有,就靠著家裡留給他的兩間大雜院房子,和坑蒙拐騙過日子。
胡三兒去醫院雖然大呼小叫,但檢查結果卻是毛也沒有掉一根。即使他一再宣稱自己走不動道,但還是被餘占冬拿輪椅拉回了派出所。
不過胡三兒也是光棍,在審訊室裡咬死了自己不是受人指使,就是自己想訛點錢使。餘占冬想審出點真東西,且得一陣。
張潮又困又累,沒耐心等待,確認自己沒事了,就先回家睡覺了。
張潮睡得安心,可是王仲軍、王仲磊卻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他們原本是想通過偷拍張潮被碰瓷之後的反應,通過剪輯,把最不利張潮的那一麵放到媒體和網絡上傳播。
特彆是“開寶馬車撞人”這種噱頭,很容易就激起普通人的憤慨,從而拉低張潮的路人緣,給將要上映的《你的名字》抹點黑。
所以王仲磊還特地交代中間人,讓胡三兒千萬不能訛錢,隻需要去醫院裝模裝樣地檢查一下就行,交警來定責了也不要張潮負責,能和解就和解。
他們需要的隻是張潮和他們接觸的那一小截錄像就夠用了。誰知道張潮竟然完全不怕把這種事情鬨大,又是報警、又是報紙。
今天所有媒體的頭條都在報道【青年作家張潮遭遇神秘碰瓷,幕後恐有黑手操控】了。
雖然雇傭胡三兒至少隔了兩層,但是誰知道警察會不會順藤摸瓜到自己頭上?
王仲軍在辦公室裡徘徊了半天,才道:“算了,我們還是去找老爺子吧!”
王仲磊驚道:“這麼點事就找老爺子,那,那,以後……”
王仲軍陰沉著臉道:“你覺得這還是小事,要是……”
話沒說完,手機響了。王仲軍拿起來一看,臉色就變了,連忙接起來,用恭恭敬敬地口吻道:“三爺,下午好。找我有什麼事嗎?好……好……我一定準時到!”
說罷,掛了電話,頹然坐到了椅子裡。
王仲磊好奇地問道:“三爺?誰?”
王仲軍沒好氣地道:“還能是誰,韓三爺!他讓我明天一早去中影辦公室找他,有話和我聊。”
王仲磊臉色也變了,道:“怎麼?事情讓他知道了?”
(兩章合一)